半边天桥(34)

他把烟掐了，没有别的支撑他，于是只有向她求助。

"你认识我吗？"

周行露。

周行露。

好久不见。

10. 牵手答案

月光把脚下的鹅卵石照得发白，夜风轻轻抚过她的脸，万物在繁盛里寂静摇摆，只剩下他有声的自述，每一句都哽住她的呼吸。

他的声音响在耳边，是烫的，催人沉溺，又敲打着清醒。

掏给她看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刻上她印记的一颗心。

"你可能会觉得，我的感情来的很突兀，你之前都不认识我，我突然就出现在你面前跟你告白了，但是其实……我认识你很久了。"

她很想让他停下来，别再说下去了，可是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一个字都发不出来，连心都渐渐软下去。

只有他还在一字一句: "我自己可能也难以描述这种感觉，但是上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很清楚我是真的不想再错过了，我绝对不是骗你，我是认真的，所以你听完可以考虑一下吗？考虑多久都行。"

她小心地绕开这个请求，些微无措地开口: "所以你高三的时候……是没有女朋友的吗？"

江有汜愣了一下，有些莫名: "没有，你怎么会觉得我有女朋友？"

"啊……"周行露张大嘴巴发出一个语气词，有点慌张地转移他的注意力，"没有没有，我蛮讲的，你别在意。"

"嗯。"

她挠了一下头，觉得有点尴尬，正组织着该说点什么，他替她打破了僵局。

"我后天回F城，你有时间吗？可以出来见面吗？"

她犹豫了一会，嗑嗑巴巴地说: "这个……你不会很忙吧？"

"不会。"他笑了笑，"我都有时间的，你愿意就好。"

"……那行。"

她有种自己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可是明明他给过她拒绝的机会，是她自己没有拒绝。

"好，那后天见。"

"后天见。"

路灯下的飞蛾挣扎地同世界作别，而他轻轻地笑，似期待，也似感慨。

"晚安，周行露。"

她的名字淌过他舌尖，是从来没有在别人那里听过的语气，一切都很陌生。

她按亮了屏幕，蓝光一时间有点晃眼，她无所适从地闭上了眼睛。

"晚安。"

厨房烹调着柴米油盐酱醋茶，变换着颜色以不同的花式落入胃里，一起品尝到的还有来自一个家庭蕴含着的酸甜苦辣。背景音乐还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新闻联播，楼下传来犬吠，几秒之后，更多的来自不同方位的犬吠此起彼伏。

晚间的空调跟白天是不同的脾气，运转的声音在静夜里像飞机涡轮，床飞在高空中，床下有云，眼前有空想描摹的群星。

换了干净的床单，却坠入失眠的空洞。凌晨的梦里总是添油加醋上演前一天的故事，却因为混沌的意识时常在醒来后分不清哪一幕是真，哪一幕是假。

无所谓，不是大学期末考题，睁着万花筒一样的眼下床，一缕一缕琢磨清楚。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江有汜会喜欢她。

比起喜欢，她连他能认识她都没有预料过，以前的他们只是隔着一条马路遥遥静止，她看着他，默默喜欢他，有为了朝他靠近努力过，但终归缺少想要跟他在一起的野心。

她至今还没有掂量清楚当年那份喜欢的重量，但她觉得应该没有十足十的真心。像她，从来都是这样，再喜欢一个人都会留有余力，绝不会把满腔的真心投入进去，这点倒无可辩驳。不知道究竟在害怕什么。

所以在出国以后的那段人生里，她就是把他一把抛之脑后了，不是偶尔才想起他，是根本就没想起过他，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她甚至还去喜欢了别人，拒绝过，也动心过，尽管最后还是只剩下了她自己。可是那又怎么样，情之所至未完满，她全身而退，第二天照样铁石心肠一条好汉。

旧的去，新的来，生活太忙碌，节奏也太快，没有办法长久地拿所有精力和人生去爱一个人。

可是如果说世界上没有这样的人，那江有汜又算什么？

她没有遇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她的世界里满是把完整情爱掐头去尾只留下相遇和离别的人，动心的快，走人的也快，两天就可以叫作相看两不厌，两个月就可以称为地久天长，厮守永远。她也许也曾对那些童话故事浪漫情怀抱有幻想，可是终究还是听信了世俗的谗言，屈服于那些破败的，短暂的享乐主义，默认了快餐式爱情的横流。

可是他不一样，他跟她不一样。他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犹疑，不需要反复确定，也不需要长长的铺垫和试探。他梦见她，于是就去找她，没有看见她，就一直等到夜幕降临，人群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