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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黑即白(36)

到了酒店,他径直走向电梯,却被前台小姐叫住。

“请稍等一下,您的房间换了。”

乔铭易一愣:“我没换啊?”

“您先生将房间升级成了豪华蜜月套间,请来这边换一下房卡。”

“……我的什么人?”乔铭易满头问号。

前台小姐以为他没听懂自己的法式英语,笑容可掬、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Your husband。”

第05章

乔铭易一脚踹开蜜月套间的大门,当即被那大红大粉的墙纸配色和床上装饰的一大捧红玫瑰闪瞎了眼。更瞎的是乔元礼端着杯红酒坐在沙发上,身着长长的丝绸睡袍,露出健壮的胸膛,头发凌乱,眯着眼睛看他,浑身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荷尔蒙。

“乔元礼你什么毛病?你跟人家酒店说你是我什么人?!”

乔元礼放下酒杯。“咱们俩姓氏一样,长得又不像,就只好说是夫夫了。不然解释起来多麻烦。”

乔铭易举起法棍便揍。

乔元礼轻松接住他的武器。乔铭易暗骂“好一招百分百空手接白刃”,想把法棍抽回来,却被乔元礼不费吹灰之力拨到一边,整个人连带失去平衡,跌进对方怀中。

“放开!你这是要搞事!”

“不是你说想跟我谈谈的吗?”

他为了表达歉意,千里迢迢跑到法国,想方设法接近乔铭易。前一天刚欲擒故纵了一下,再展示展示自己的男性魅力,后一天乔铭易就跑来说要“谈谈”。乔元礼固然老谋深算,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却出乎意料地单纯——这不就代表乔铭易或多或少有和解的意思么?

难道他会错了意???

乔铭易不怒反笑,往沙发上一坐,面露标准雪姨表情:“这他妈就尴尬了吧乔元礼。自以为是惯了,以为八大行星都围着你转啊?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一般人肯定当场手足无措,可乔元礼岂是常人,冷静自若地在养子身边坐下。“那你要和我谈什么?”

说着为乔铭易斟了杯红酒,还在酒杯里浸了一颗樱桃。

直接反客为主。

乔铭易被他的气势压了一头,不禁有些退缩,但想想自己是为了正经事来的,怎么能因为某些细节和预想的不同就慌乱呢?

“是为了何和跟安娜。”他迅速地将安娜寻求项目合作一事说了一遍,其间不住地观察乔元礼的神情。后者一脸风轻云淡,似乎对此事压根不感兴趣,只是看在乔铭易的面子上才勉强听下去似的。

乔铭易越说越忐忑。万一乔元礼拿这事儿威胁他怎么办?——“你跟我睡一次我才肯答应。”乔元礼这么心狠手辣恬不知耻,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来。

果然,他说完之后,乔元礼向他这边挪了挪,抬起胳膊搭在他背后的沙发靠背上。

“你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替别人求过情,这还是头一回。你跟这位老同学……感情可真不错啊。”

“我们这是高尚伟大的革命友谊,你这种邪恶势力一辈子也不会懂!你就直说吧,帮是不帮?”

“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让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我不肯。你说点别的吧。”乔铭易快速地说。

“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过信城?”

“不止是因为这个!”乔铭易焦躁地站起来踱来踱去,“你不觉得这事儿恶心吗?睡完老子又去睡儿子,乔元礼你这里是不是有问题?”他指着自己的脑袋。

乔元礼怔住:“我什么时候睡过你爸?”

“我见过你的那些画!藏在海滨别墅里的,我都看到了!还说你没睡过!”

“那是我想象的。闲得无聊画画黄图不行吗?”

“狡辩!”

“以我床技之高超,如果真和信城睡过,还会有你吗?”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厚?!”

乔元礼无奈地垂下肩膀:“以前是欺瞒过你,都是我的错,这我承认。今后再不会这么做了。你要听实话,那么我就说实话。我是喜欢过信城,我从不否认这一点。但是在我心里,你绝不是他的替身。你就是你。”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起过他?”

乔元礼苦涩地说:“如果说一次都没想起过,那绝对是在撒谎,毕竟你和信城这么像……”

有时候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思绪便会不由自主飞到那个二十年前就已埋骨风山的男人身上。

怎么忘得掉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教他玩枪,替他挡刀,和他歃血为盟,彼此的血都流在对方的血管里。他对于信城有过不可告人的欲念,又爱得那么明目张胆,除了当事人于信城之外,只要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但对于乔铭易来说,这等于是宣判了自己的死刑。

“你果然是因为他才会……才会……”

否则他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竟能博得乔元礼的青睐?如果他不是于信城的儿子,如果他不是长相酷肖生父,恐怕乔元礼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乔元礼对他的好,给他的爱,统统都是因为于信城。

可他又不能憎恨于信城。那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且早已辞世,恨都恨不起来。

只能日复一日地自怨自艾。

他强忍着泪腺的酸楚,揪住乔元礼的衣领:“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因为我爸才喜欢我的?”

乔元礼为难:“这……该怎么说呢?假如你不是信城的儿子,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收养你,更不用提以后的事了。”

乔铭易被抱回乔家大宅的时候还不会说话,乔元礼对这个整天只知道吃拉哭的小东西很是头疼,若不是曾向亡友许诺一定会把孩子好好抚养长大,家中又有经验丰富的保姆,他恐怕会为了求取解脱直接一枪崩了自己。

某一日伏案工作的时候,小东西在他脚边爬来爬去,忽然抓着他的裤子,嘴里含着口水模模糊糊地叫:爸爸。

乔元礼惊得连手里的钢笔都掉了,墨水溅了满纸。他连忙将笔管踢开,防止扎伤孩子。

乔铭易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爸爸。不是叫别人,而是叫他。

乔元礼把小东西抱起来,用力亲了亲。乔铭易咯咯笑,后来大约是饿了,又大声哭起来。

乔元礼想,怎么也得把小家伙好好养大,让于信城的在天之灵看看,他把儿子养成了多么出色的男子汉。

为此他宁愿不要自己的孩子,不组成自己的家庭。他的家人有乔铭易一个就够了,哪怕只有他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他也不觉得孤单。

后来无意中发现,如此受他疼爱的这个小家伙、如此肖似于信城的这个年轻人,对他抱有难以启齿的爱意,于是他连一秒钟都不愿意浪费,立刻接受了这份感情。

并且无法自拔地沉溺其中。

然而他游戏人间太久,得到一个人和抛弃一个人都太过容易,早已忘了如何真正去珍惜一个人,如何认真去经营一段感情。甚至得意忘形得以为哪怕乔铭易伤了心,只要他以惯常的手段哄一哄,等对方的怒意冷却下来,就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回到他身边。

孰料大错特错。

他低估了自己对乔铭易造成的伤害,直到年复一年的等待却没有等来半点音讯,他方才痛苦地意识到——乔铭易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时常自省,自己当初为什么下意识地将谎言说出口,而不是坦白交代?假如他那时就开诚布公,乔铭易是否就不会离开他了?

从开始抚养这个孩子起,他就隐瞒了太多的事。他觉得孩子就是孩子,不需要为大人的事操心,所以向来不把那些复杂的内情告诉乔铭易。毋宁说所有的情人在他看来都是孩子。他可以疼爱可以宠溺,却从不曾把他们当作和自己平等的、可以用语言相互理解的人来对待。

他的自以为是换来的不是志得意满,而是漫长得仿佛无穷无尽的悔恨。

以及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和乔铭易不是一般的关系。你可要当心,否则你儿子的一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

那诅咒般的话语日夜都回荡在耳际。

乔元礼唯恐自己成了亲手摧毁乔铭易一生的罪人。

他应该是将幸福带给乔铭易的那个人才对啊……

乔元礼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可最终无不变为低沉的叹息。

五年时间,足够他用来思考自己和乔铭易的关系。

乔铭易是他的儿子,理所应当得到他的宠爱,但也是个成熟的人了,更理所应当获得他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