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他独有的讥讽语调,但那双颤抖放在莉莉丝脸侧的手却泄露了主人的心意。
莉莉丝叹了口气:“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为什么您不愿再坦诚一点呢?”
路西法低声道:“别说。”
如果莉莉丝会乖乖听路德的话,那她也就不是莉莉丝了。
“说您喜欢我,”她抬起头,“不许撒谎。”
在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路西法了,因此就连恶魔下意识移开目光的逃避动作,也早就被她料到。
“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路西法抱起头,“闭上嘴,我带你去疗伤。”
莉莉丝笑了一声,他一定是急慌了,竟都忘记装腔作势。
却又转瞬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
路西法是她见过最骄矜,也最胆小的恶魔,如果他不敢迈出那一步,就由她代为效劳吧。
“我马上就要死了,那时我的灵魂将会脱离身体,完全属于您,”她慢慢抬起手臂,勾住路西法的脖颈,“加上吸收了大量恶魂的深渊之书——一个女巫的灵魂加上一本无主的地狱神物,您将恢复昔日实力,重登巅峰。”
“闭嘴,”路西法终于失去耐心,低吼道,“我不想听这些!”
“不,”莉莉丝固执道,“你必须听完。”
她凑近了点,让自己的脸庞映入路西法的眼。
“等您再次成为恶魔之首,您必须记住,是谁将血与肉化作祭品,是谁将深渊之力奉献给您,又是谁……”她低低笑了一声,“将成为您的主人。”
在路西法惊愕的眼中,莉莉丝慢慢仰起头,将唇贴在恶魔冰冷鲜红的双唇上。
女巫的一生,是算计的一生。
她们是谎言的生物,用容颜蛊惑敌人,用言语瓦解敌人,当跌入女巫的陷阱,你将永远无法逃离。
在这场追逐中,她便是持着木仓的猎人,而路西法,才是那只被逼入绝境的猎物。
莉莉丝以为,自从巴比伦塔沦陷的那一晚,她早就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只为复仇而活,但谁料会有一只恶魔闯入她灰色的世界。
他强大却肤浅,他狡猾却单纯,他厌恶她,却会在无人注意时偷偷看她,用蹩脚的毒眼小心翼翼包裹对她的关心。
所以她沦陷了,但女巫不会做出无谓的牺牲,她爱他,便要他付出相同以至更多的情感,就像一个曾经历过饥荒的人,饿觉像是附骨随身的疾病,只有要求更多,才会得到病态的满足。
不够。
还是不够。
仅仅喜欢,无法成为与我相当的砝码。
那就用谎言编织成看不见的线,缠绕在他的四肢,身躯,脖颈,直到蜘蛛将猎物困在它的蛛网,才会停止源源不断的吐丝。
“我爱你,”她轻声道,“所以……”
在我死后,不许忘了我。
在我腐烂后,不许忘了我。
在我消散后,不许忘了我。
生命渐渐从指间流逝,路西法在她的头顶嘶吼着什么,莉莉丝却已经听不清,视觉像是被人抽走,她只能看到一双金色的眼悬挂在眼帘中央。
啊……便是这双剔透的眼,在她绝望黑暗的枯井中投下一米星光。
“嘘,”她低低道,“我要睡了。”
路西法仿佛意识到什么,倏然收声。
紧接着,他看到莉莉丝的眼帘慢慢合上,如同天边飘来的乌云,终于将那双琥珀色的眼遮住。
“大人……能够遇见您,真是太好了……”
紫发女孩垂下头,再也没有声息。
路西法压着下颚,一种沉寂的,绝望的色彩正慢慢在他身上蔓延。
良久,两道鲜红血泪从恶魔眼中滑落,在苍白病态的脸上留下诡异绮丽的痕迹。
他微微一动,却被什么东西牵绊住身形,路西法低下头,看到莉莉丝的手还拽着他的衣袖,指骨发白,似是用尽全部力气。
在那瞬间,有一道明亮的流星划过路西法的眼。
“你不会死的。”
他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恶魔将莉莉丝的尸体轻柔放下,巨大的双翼托起她,像托起一片最为脆弱的羽毛,他腾出双手,掏出那本黑色封皮书。
“深渊之书,我愿贡献灵魂,与你达成契约。”
有银色铁链自深渊之书中伸出,如同活物般勾上路西法的胸膛。
“尊贵的大人,您确定吗?”一道声音忽然响起。
它非男非女,模糊地像是隔着一层时空,却又仿佛近在咫尺。
“我可以收下你的五片灵魂,相应送给你一副有生命的身躯,”它顿了顿,“但她的灵魂又该如何?身躯缺少与灵魂的联系,除非您能为这叶迷途的小舟找到船瞄……”
“可以,”路西法打断它,“这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