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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斯(5)

他租到一间狭小但整洁的公寓,并请来药剂师为道文诊治。这位药剂师调配出了一种据说可作用于头颅内部的特效疗伤药剂,药剂价格昂贵,两小瓶就要一枚金图尔苏。

不得不承认,那气味刺鼻的玩意儿确实有用,道文喝过几瓶后对外界的反应就显著增加了:他会侧耳追逐声源,让视线躲避太强的阳光,能笨拙地自己拿起面包往嘴里塞,偶尔还能蹦出几个单词……这样下去,道文的脑袋或许真的会恢复。

药物、有营养的食物、舒适的居所,西利亚相信这些都是道文恢复脑部功能的必要条件,而他得一直做那份画室模特的活儿才供得起。

可新的问题来了——头脑恢复之后呢?

这些日子,道文那双灰蓝色眼珠里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空洞与呆滞,西利亚偶尔会从中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阴冷……与扭曲的暴戾。

那是旧日的道文绝不会有的眼神。

搬进这间小公寓前,西利亚撤走了镜子以及一切能反光的东西,可他无法限制道文的手,道文摸得到自己的左脸:那粗粝、坑洼的触感,那诡怪、虬曲的线条,那块硬壳般扣在他左脸上的丑陋烧伤。

或许道文已经意识到自己毁容了——每当这个念头滑过,西利亚的心脏便会绞痛得战栗。

“呼——”他调整呼吸,试图暂时平静下来,他该去干活儿了。

前阵子,子爵以他为模特绘制的油画在贵族老爷们的小圈子里广受赞誉,他的主顾终于不止子爵一位了,另有几位不甘为平庸模特所拖累的画家向他提供了工作。他们未必个个都像子爵那么阔绰,可西利亚迫切需要金图尔苏来填补药剂师钱袋里的黑洞,只要有金币拿——哪怕一枚——他也会硬着头皮过去。

况且,也不是每个画家都要求模特tuō衣服,有时候西利亚只是穿着他的粗布衣服坐一下午,就有金币拿。

西利亚俯身穿鞋,利落地系紧细皮绳绑腿。

忽然,西利亚察觉到什么,脊骨仿佛忽然攀附了一团蠕动的阴冷湿粘之物,像绵软的爬虫落在身上,本能地,他抬手朝背上拍了拍。

这一拍落空了,西利亚回头,见道文一如既往地抱膝倚墙,自正后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面无表情。

阴冷感倏然消散,西利亚检查地面,一只干瘪得不比指甲大多少的甲壳虫正在惊惶逃窜。

西利亚舒了口气,踩死了它。

第3章 缪斯(三)

菲丽斯旋开一枚小圆锡盒。

“我恐怕你得来点儿这个,”她的嗓音柔和,沙哑得恰到好处,像低音提琴,“是老爷吩咐的。”

小圆锡盒中是凝固的艳红脂膏,由蜂蜡、蜜油与碾碎的胭脂虫融烧调和出的……唇红。

流莺的爱物。

西利亚裹着凌乱的蕾丝白纱,双腿交叠,模仿人鱼尾的姿态,一头白金色的半长发尽数披散,在柔光中美得雌雄莫辨——伯图斯子爵是个老变态,近日来他沉迷于逼迫纤细美貌的少年模特们假扮少女,那错乱颠倒的背德感似乎比真正的少女更能激发他的所谓“灵感”。

西利亚对此早已羞耻得近乎麻木,他像一尊关节可动的陶瓷人偶,任菲丽斯勾起他的下颌,用小指自唇珠向左右抹开一团湿润黏腻的脂膏。

菲丽斯的小指将他的嘴唇抹得微微拉伸、变形,像春光中遭人蹂躏的蔷薇花瓣。

涂好唇膏,菲丽斯用五指虚虚托住西利亚的下颌,端详片刻,悄声哀叹。

“……漂亮的孩子。”

那些事她见得太多了——贫穷而美貌的少年少女们,像一群在旱季渴得昏了头的幼兽,在金币与yu望的沼泽边嗅闻,满以为能把握好分寸,把小肚子喝得圆溜溜的并全身而退。

可时日久了,耻辱感往往会在威吓与诱惑、鞭笞和蜜糖的轮番攻势下日益迟钝……从溅到鞋面上的一滴污水到泥足深陷,从羔羊般纯洁羞涩的少年堕落到疲惫麻木的男ji,有时甚至用不上几个月,而贵族老爷们的画室正是腐蚀“羔羊”的温床。

菲丽斯了解那群荒唐的老山羊,他们大肆谈论线条、光影与色彩,却恨不得扭头就把画布舔出窟窿眼儿。

伯图斯子爵对那抹唇膏发挥的效果评价极高,他兴致高涨,将油彩恣意挥洒,层层厚涂,画布上雌雄莫辨的人鱼少年逐渐成型。他还自由发挥,添加了一些低俗的细节。那些细节,与来自阿拉伯的迷幻烟草共同发挥作用,使他神志不清。

当迷幻攀升至巅峰,子爵猛地抛开画笔朝大理石台上的西利亚凑过去,他用左手焦躁地拉扯着碍事的皮带扣,右手激动得癫痫般抖动。

他朝西利亚喷出一股热烘烘的臭气和几句肮脏得能令恶魔呕吐的话语,并强调他愿意为此额外支付二十枚金图尔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