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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未剪(12)

作者: 渗透的均质 阅读记录

“冬天还好些,这一开春啊,天气暖起来,气味一天比一天难闻。”

“去云南做什么啊?回老家?”

“不是,”邵游光接过新补的粉红色车票,“找人的。”

乘务员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找女朋友的吧。”

邵游光不置可否。

那女人对面坐了个稍微年轻灵俏一点的,说话很快,珠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她靠在椅子背上,倒是一副很闲适的模样。

“其实软卧也不见得多舒坦,但怎么办呢,为了女朋友忍忍呗。其实现在好多了,你是没见过七八年前那会儿,那环境才叫真的恶劣。我刚上班发的第一班车也是去云南的,半路上我就哭了。后悔啊,怎么在这么个腌臢地方工作一辈子。”

邵游光记着这话,一直到躺在软卧的床上还在想。其实这些床单都是搅在一起洗的,但他心里作用,就是觉得没那么难接受了。

七八年前啊,正是季翦去彝良的时候。那些脏和乱像是能吃人似的,把一个女孩子逼得直流眼泪。

那么季翦呢?他了解季翦,就更觉得心疼。

“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忍受完这一程,又是怎么必然又坚决地,投入进更加艰难不堪的生活里去的呢。”

邵游光不敢想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黑夜在头上盘旋

(8)黑夜在头上盘旋 像命运的白鸽

在最初联系捐款的时候,邵游光了解过彝良县的情况。

他就跟盛为民通过一次电话,却将这个人记牢了。他在电话里悲悲切切阐述了那儿有多贫穷,教学条件有多艰难。邵游光隔着电话都能看见一张皱着眉毛的苦瓜脸。可是邵游光那时候还算得上是年轻气盛,听了这些话唏嘘一下,还来不及深到脑回路里好好转个几圈,就已经抛开去了。他那时候只想着,那是一个有季翦的地方,他付出了,心里安稳些。不然有的感情要放到哪里去呢。

那时候的邵游光善于抓住戏剧点,这个人讲的都是别人的苦楚,对自己的一个字都不提。可是季翦想都想得出来,盛为民顾着自己家,还顾着数十个学龄的孩子家,想必是一副潦倒模样。这种天生的操心老妈子倒是极其适合被倾诉。

记忆重现,盛为民当时和他说的那些话现在却像诅咒一样盘旋在他脑海里。留守的孩子和老人、灰尘、无穷无尽的山路、写不出板书的粉笔头、上课的时候天花板直掉墙灰的小教室…他真的要去了,才开始意识到这些。季翦,和他的孩子们,邵游光姑且这样想,他心里存了些柔软的善念,要假定这是一段温暖的师生情谊,因为他开始知道季翦的心里总是充满爱的。

那么,季翦,和那些孩子们,他们过的是怎么样的生活呢。是否日日夜夜充斥着的都是这些生活中的不如意,或者所有当地人都是习惯的,只有季翦,像个天地间的异类一样。他得多孤独,多难熬。

邵游光收到了来自那个号码的回信:“赵先生最近过的还好吧。”

对方大概是觉得就这孤零零的一句有点怪,又说:好久没有您的消息,怕您是生活上遇到什么麻烦了,育苗虽远,但先生之恩难忘,当涌泉相报。“

看到消息的时候他正从开水间端着一碗刚泡好的红烧牛肉面颤颤巍巍走回他的软卧去。对面床是一个母亲带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咋咋呼呼的,很像邵游光他妹,现在正眼巴巴地盯着他手里地玉米肠,邵游光逗她一下,自己撕开塑料皮咬一大口。然后才从包里掏出一个,慢慢剥好递给她。

小姑娘难为情地看看妈妈,她妈也笑眯眯地:"叔叔给你你就拿着吧。”

她乐着接过去,又很高兴了。

邵游光被她笑的也感染了,又觉得怪无聊的,全天下家长好像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他掀开泡面盖儿,他就在一片腾着热气的泡面味里看到这条短信。

邵游光看着短信忍不住发笑,他记得的那个盛为民果然没错,婆婆妈妈的,说话又总是文绉绉的,像晚清时候迂腐的穷秀才。

但过得怎么样,这种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他妈赵逢秋都不再问了。

邵游光仔仔细细思考一下,当下的境地当然算不上好,这是他睡在火车上的第三晚,饭吃不好觉也睡不香,好几天不刮胡子,下巴上摸起来都有些扎人了。眼底下也乌青一片,都是睡得不好熬的。好在四天三晚,他已经熬完一大半,明天下午就能到站了。

他这趟车坐的太无聊,工作全推掉了,没有剧本等着他看,也没有场务舞监制作人一个接一个催命似地电话。

然而邵游光大脑神经又因为这趟很远的旅程时时刻刻兴奋着,他迫不及待想跟人说说。可这间软卧另外三张床上躺的人,一个是害羞得过分的年轻母亲,另外两个都是每天呼呼大睡的粗汉子,每每邵游光挑起话头都无人接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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