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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未剪(31)

作者: 渗透的均质 阅读记录

黄昏从四面合来,一切都笼罩在和谐而又统一的色调中,仿佛是浸泡在某种琥珀一样的液体里。季翦看见邵游光,觉得他又高了,黑了,头发又剃得短起来,更显的轮廓硬朗。他扫他一眼,就跟陌生人一样。季翦硬着头皮走出门去,楼道狭窄而昏暗,光影一分割,两个人的距离显得不远不近,刚好是邻里间一个客套问候的社交距离。

“出门啊。”邵游光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就看向别处,显然是不愿意和他搭话了。

“哦。”季翦上前一步,他性格里的东西让他执意不肯低头。但他其实有一连串的问题想问,你去哪儿了?你站在这儿干嘛?

季翦抱有一点侥幸的期望,他想,邵游光站在这里,会不会是也怀着同样侥幸的期望在等他呢。

他还是停住自己左转出单元门的脚步,顿了会,不尴不尬地问:“你在这站着干嘛?”

邵游光这才转过头来,挑挑眉毛盯着季翦看了一两秒钟,才说:“我妈和我妹在家,我出来偷偷抽根烟。”

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包白红梅扬了扬。

“你…别老抽烟啊。”季翦放软了语气,他忍不住要和解了。

邵游光却不买他帐,啪的点燃一根,说:“你别管我。”

季翦还要再说,邵游光却径直往外走了。

“宋姨让你出来捎东西的吧,你别耽误了。”他头也不回地说。

季翦只好也往外走,两个人一前一后,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黑,太阳落。小城无高楼,故而望得见一轮火红的落日沉入路尽头。映出淮河水暗暗的深波中荡起的一两簇火苗来。

这条路他们上学放学走过很多遍。他们走这条路,曾经觉得全世界都不过如此,笔直的,一直走就好。

可是现在它却无形的拐出许多弯来。走着走着,邵游光往左拐,季翦向右拐去到那家杂货店里买宋曼枝要的食材。

他们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季翦从来不知道这条路可以走的这样难受。

这样的难受一直延续到八月底。这是季家的大事,他要走了,去上学。宋曼枝送他到火车站在他身后念念叨叨说了很多很多话,行李也大包小包的。可是很多年后这些他通通都忘记了,只记得那是一班很早的火车,清晨,一切都雾蒙蒙的。这个地方到上海一天只有这么一班车,站台上人并不少。

宋曼枝送他到站台。火车晚点了,宋曼枝上班要迟到,就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留季翦一个人在站台上等。

季翦看着宋曼枝的背影消失在雾里,越来越不清楚。她回头了吗?她回头是因为舍不得我吗?季翦问自己。可是都没有答案。

又过了很久,好像太阳都要完全升起来了,是苍白的一轮。这是一个阴天。

在刚刚开始弥散的雾气里,季翦听到汽笛长长的悲鸣一声,大地开始震动,铁轨传导出巨型机械的轰鸣声。

火车来了,等车的人稀稀疏疏的,有一些在彼此交谈。可季翦只有一个人。

这是季翦第一次离开这个城市,用一种不回头地决绝姿势。可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他早早的就做好飞出迷楼的准备了。于是他只好将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归结于一种期望的落空。但期望本就是不该有的,因为他走的悄无声息,临走前还看了一眼隔壁那一户人家的窗户,黑漆漆的,估计正是好梦的时候。

咔哒一声,火车停稳了。乘务员打开车厢门,开始嚷嚷:“大家排队啊,慢慢来。”站台上卖茶叶蛋和卤鸡腿的大娘也开始了今天第一声叫卖。

混在在这些声音中,季翦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他不信,回头一看,只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

再接着,他就看见一个高个子拖着行李奔到他面前。

是邵游光,皱着眉毛,在夏天的早上跑出一身汗来,有一滴刚好落在他眉毛上。

那人热腾腾恶狠狠地撞了季翦一下,说,

“我操|他妈的,老子和你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不到园林

延安高架桥像一条河流盘踞在城市上方。那时候它还没能像今天这样贯穿整个城市,就像万里长城只修了一段,它还只是短短的一截。

但它真像一条河啊。季翦和邵游光从他们住的酒店的小窗口望出去的时候,就能看见这条流淌在空中的河。在某一个刹那季翦还以为自己仍然住在淮河边,只是一打眼望过去,这一条河流上倒映着的是灯火通明。

然而他们实在是无法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灯都是彻夜不息的。市政部门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往高架桥下侧整夜照灯,于是这便更像宽宽的一条河了,红黄蓝绿交替变换,倒出下面的车影在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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