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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空(4)

作者: 鸷归 阅读记录

看不清的,她的梦和向往啊……

真的,我是一个寂寞的夜行人。而且又是一个可怜的单恋者。

☆、三

灯是盛开的花,人是移动的影,天是幽邃的洞。

她有严重的近视,眼科医生说她有散光,她自己觉得她还患了夜盲症。天色一暗,摘下眼镜,她的世界就变得魔幻起来。路边店牌上,霓虹闪耀的字模糊地亮成一团,成了一只五光十色的怪物,朝坐在公交车上的她快速奔来,连周围的景物都跟着呼啸起来。一只怪兽刚从她肩侧擦过,下一只,又一只,再一只,成百上千只就接连咆哮着来了。

公车轰隆隆,也是一只怪兽,四只黑橡胶铸成的足滚动,匍匐着身体带着里面的灵魂穿梭在光怪陆离的道路街巷间。

每一个夜晚,多少个夜晚,只有这些发光的和聒噪的怪兽们陪着她,从一个她深深憎恶的地方回到另一个她憎恶的地方。

今天,立冬。

她把车窗拉开,开得很大,冷风灌进车里,一瞬间就撕碎了她的校服,刮过她的肌肤。

寒风吹我骨,严霜切我肌。这凄清的季节啊。

她打起冷颤,心里却有些享受这种寒冷,让她疼痛又愉悦的寒冷。前座的人戴上大衣连着的帽子,回头白了她一眼,暗示她关窗。她不理,更往窗口挨近了些,风像密集的针刺在她脸上。吹了一小会儿,她也觉得有些受不了,耳朵逐渐开始僵硬冰凉,但她又不愿合了前座人的意关窗,便关上一半,可风还是吹得很猛,她又推了一下窗子,留了一个小缝。

公车载她穿过桥洞,到了一条无论日夜都一样繁华的街上,行人忽然多了起来,发光的怪物也多了起来。

街上的行人在她没有覆上镜片的眼睛里全都是虚影,摇晃的、浮动的虚影。她身处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中,却仿佛并不存活在这里,她只是这世界的旁观者,看着人们忙忙碌碌离离合合哭哭笑笑,自己却不参与其中。她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该生活的地方,应有晨雾里杨柳依依,有暖日里陌上花开,有月下桥边玉人吹箫,有细雨画船才子浅眠。

可她却生在了这。这钢筋的丛林,这尘土的深海。

她觉得她的灵魂被困在了这副该死的躯体里。

她多想脱离这躯体,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她本该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的。像扶摇而上九万里纵情青空的大鹏,像遨游海洋翻搅海浪的巨兽。

而现在,她只能被束缚在她的躯体里。她这丑陋的躯体啊,她不讨人喜欢的黑而肥胖的躯体。想到这,她不禁落下泪来。

就因为这躯体,有多少人人都应得的东西成了她的奢望。

其余的她都不奢求了,现在她只希望有个能认同她的人,让她不要再遭到今晚放学时受到的耻辱。

班上的文艺委员晚上放学和她在同一个车站等车,每天放学她俩都一起出校门,一起走去车站。文委是个身材娇小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孩子,除了同桌,文委算是班上唯一的她认为可以算作朋友的人了。可今天,她在班上仅有的两个朋友都背叛了她。

今天班上有个和文委关系很不错的男孩过生日,文委送了他一个传说有丰胸功效的木瓜当生日礼物,放学路上文委把这事当做笑话讲给她听,她说,那等你过生日他是不是得送你块玉了。文委很奇怪地问她为什么,她说诗经里不是有一句“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吗。

说完,她隐隐有些得意,因为她说这些原是有些卖弄的意思的。没想到文委对她的回应竟是一句质疑的“有吗?”,质疑后居然还指着她大声地问走在不远处的语文课代表,也就是她的同桌:“哎,她说《诗经》里有一句什么玩意木瓜什么琼什么玉的,你知道吗?”

同桌忙着和好朋友说话,随口就说不知道我没听说过。那之后,文委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可她却在文委的眼神里看到了轻视,她们都认为她这可怜的差生在乱说,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和背叛。她从三年前就开始一篇一篇地读诗经,其中的很多篇目她都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难识的字她都认识,难写的字她也都能一笔不错地写下来。这是她仅有的骄傲。而被她当做朋友的人们却轻视她,把她的骄傲当成烂泥,随随便便往她的骄傲上啐了一口浓痰。她只是学习不好,她只是长的丑,并不是完全的一无是处啊,那群什么都不懂的自以为是的人凭什么这样践踏她!

啊啊,懂她的人啊,理解她的人啊,能够认同她的人啊,要到何时才能出现!

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压抑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逸出来,周围的人都回头用各样的眼神窥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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