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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风流(5)

既然没有活路,留在山上是死,冲下去也是死,那不如拼了!也许冲出去,混入市集里,还能有条生路!

被生离死别折磨的男儿们呼啸下山,以枯竭却结实的身体,为妇女儿童拼杀出一条血路!

这是一场厮杀,在猫儿的眼里染成了猩红的痕迹,刺目!狂躁!愤怒!小小的胸脯起伏着,小小的拳头攥紧着,在耗子拉扯着她往空隙中冲时,小篱被一官兵棍子少到,喷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猫儿与耗子的眼睛瞬间红了,两个人瞬间扑了上去, 抡起幼稚却有力的拳头,将那官兵袭倒,压上去,使命地捶打着!

就在凶狠地板子袭向幼小的身体时,一声冷喝响起:“住手!”

棍棒停下,众人只觉得耳膜震得生疼,足见那冷喝之人功力深厚。

猫儿转过头,看见一冷面男子坐在高头大马上,对官兵呼喝道:“谁给你们的狗胆子在曲家公子的寿辰行凶?”

一官兵头头摸样的人,在瞬间将那原本怒目的嘴脸转换为贱笑的卑微,头冒冷汗地抽搐着惊恐的嘴角,腿打颤,语不在调上战栗道:“回……回爷儿的话儿,那……那‘花蒲村’遭了霍乱,小的们也是奉命行事,不允他们下山。”

马上男子冷哼一声,大手一挥,气势凌人道:“把路清理干净,别挡了少爷的路。”

官兵头头点头哈腰应着,悄悄用眼扫向马上男子身后的马车,却被那冷面男子一瞪,立刻将脖子缩回了壳子里 ,如同捡了一条命似的吆喝着其它官兵将尸体脱开,别挡了爷儿的道儿。

猫儿望着眼前的一切,第一次懵懂得觉得,还是叫爷儿的最厉害。

耗子见官府不再管自己,忙扯起猫儿,搀扶起小篱,随着其它幸存的村民一起往旁边溜走。

那官兵头头见村民要逃走,当即大喝一声,命官兵挥棍袭来。

就在这血腥再起时,马车上那藏蓝色的帘子被一只优美得如同天鹅般的白玉手掀起……

阳光洒落进暗色的空间,落在那少年的眸子上,只为那初梅绽雪之雅、月射寒江之静、秋菊披霜之洁、空谷幽兰之貌,便静静无声地沉醉着,尤不知时光流失滋味。时间况且如此,何况人乎?

少年年纪不大,不过十二,却生得面如冠玉、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眸如点墨,唇若丹青,端得是如诗入画的谪仙人物。

少年一拢白衣,不染纤尘。脚蹬厚底白靴,比猫儿的里衣都要白上九分。

当少年的目光转向你时,也许会让你觉得如坐针尖,也许会让你觉得倍受温柔,实则,到底是什么?每个人的感受都不同,亦如同镜花水月,空感一场,说不上惊喜,说不上失落,因为那眸子有世界的影子,却独独没有你。

少年只是单单拿眼扫了一下那官兵头目,那头目的腿竟然一软,险些跪到地上。

帘子放下,少年的声音传出,犹如山间的溪流般清澈,犹如月夜下的花语般轻柔,犹如王者的玉玺般不容置疑,缓缓道:“找个大夫给看看,若无碍,就都放了吧。”

一句话,救了棍棒下的‘花蒲村’老少。

马车轱辘转动起,那帘子里又传出一句话:“‘酒泉镇’县令罢官,丢去‘花蒲村’种田,你们,也跟着。”

一句话 ,让所有手持木棍的官兵腿软了下去,跌落了一片闷声哀嚎。

然而,没有人敢忤逆曲家少爷的意思,曲家四代经商,控制着整个‘离国’的经济动脉。而且曲家少爷的爹爹,更是在现任皇帝的登基过程中,充当着出钱出力出刀子的幕僚,不但为现任皇帝扫清了荆棘路障,更在异军用计暗杀时,舍命救下皇帝老儿,撒手人间。

皇帝老儿感念曲老爷子的忠诚,封了年仅十一岁的曲家独子曲陌为‘九曲一陌’,无官职,却准御前行走,见圣免跪,何等尊贵?而这九向来连接着五,都说是九五自尊,至于圣上为什么在用九开头,用一收尾,没有人知道其中玄妙。到底是九九归一?还是只差一步,变汇不得十全十美?是宠爱多余防备?还是其它?都说君心难测,就是这个意思了。

市井之间众说纷纭,但无论那种猜测,这位‘九曲一陌’的曲家少爷,算得上是‘离国’的第一红人。

离国上下, 谁不买曲家公子的面子?怕是皇亲国戚见到,也得让上三步。

猫儿不晓得什么是‘九曲一陌’,也没有人告诉猫儿‘九曲一陌’的权利与财力会要多少人的头颅堆砌,猫儿只是仰着脏兮兮的小脸,望着那远去的马车,为那不世之姿微微的失神,一种模糊的熟悉感触动着小心脏的有力跳动,直到耗子拍了一下肩膀,才恍然回过神儿,原来,叫爷的,就是厉害!

猫儿将那闪烁着异彩的眸子转向耗子,信誓旦旦道:“耗子,我要改名字。”

耗子挠头,有些摸不清方向,问:“改啥?”

猫儿一脚蹬在石头上,小手掐腰,气势磅礴道:“还没想好!”

耗子迷糊,是名字没想好,还是名字就叫‘还没想好’?

谁主乱世颠沛流(三)

经过大夫的望闻问切,所有‘花蒲村’幸存下来的单薄人丁,总算活下来一十六人。

好好的一个村子,因为耽搁了病情,全毁了。

幸存下来的人拖拉着疲惫地身体,有亲属的投奔亲属去了,没有亲属得举目流浪。一个村里的人渐渐分开走散,三娘疲惫的身心负担着男娃花小锄的重量,与耗子一起搀扶着折断了肋骨的花小篱。三娘那瞬间老了十岁的脸庞渡满了灰色风霜,抹不去,擦不掉,深入骨髓。

猫儿抿着小嘴,小大人似的跟在耗子身边,肚子咕噜噜叫着,开始想花爹花娘,还有那热乎乎的炕头,香喷喷的饽饽。

三娘说:“娃们再忍忍,三娘的钱袋子掉路上了,咱们这就去投靠亲亲家,到时候,就有饭吃了。”

小篱因为又痛又饿,又开始呜呜啼啼地哭上了。小篱一哭,三娘背上的花小锄也开始扯着嗓门嚎叫起来。

耗子望向猫儿,猫儿咧嘴一笑,揉揉肚子:“不饿。”

耗子冲猫儿一笑,胸口隐隐作痛。

终于熬到了三娘所谓的亲属家门口,敲开门,从里面探出一颗插了两根细长簪子的脑袋,待看清来人后,马上又缩了回去,大门随之狠狠关上,落锁,毫无情面可言。

三娘的手僵硬在半空,咬了咬牙,又敲打上那木门。

可里面人就仿佛听不见似的不予回复,任你是如何拍打,就是不再开门。

三娘绝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哀鸣道:“嫂子,你开门吧,我们村子毁了,可我们没传染病。”

门内仍寂静无声,仿佛是一座空房,没有一丝人气。

三娘垂下无力的手臂,默然的转身。小篱和小锄又开始咿咿呀呀呼啦呼啦地哭了起来,确是引起不少人注目,但没有人会因为好奇上前一步,问出缘由,帮衬一把。自扫门前雪都尤为不及,哪里还能顾及他人悲苦?

拖动沉重的步伐走入集市,闻着诱人的包子,连干涸的口水都无法咽下。

天要绝人生计,背上娃儿嗷嗷待哺,三娘万般悲凉,只得将身上唯一包裹着的几件换洗衣衫拿去当铺变卖。三件粗布衣衫不如曾经包裹着猫儿的小棉被值钱。从老板的眼中,三娘看到了怀疑,怀疑三娘偷了主人家的物品出来典当。可即使怀疑,该典当得去也收了下去,不过给得铜板却少得可怜,只够换三个馒头。

三娘觉得对不起猫儿,对不起四娘的嘱托,没有留住猫儿的棉被子,没有为猫儿找到亲爹娘。

无力重负将三娘这个普通的女子压垮,她用颤抖的污浊手指将三个馒头平分,看着娃们狼吞虎咽地咽下去,心里痛得都在淌血。

三娘那不再光彩的眸子转向几个娃儿,强忍着眼中泪水,哑声道:“娃儿,跟着三娘是要饿死的,你们……自己卖个好人家吧。三娘对不住你们爹娘,若没人要咱们娘五个,那就饿死,去跟地下的家人团聚吧。”三娘将路边野草插在娃几个和自己的脑袋上,缓缓闭上眼睛,等着所谓的命运。

花小篱细若蚊足的抽搭着。

花小锄吃饱了吧嗒吧嗒小嘴,还不知愁滋味的睡着了。

耗子攥紧猫儿的小手,说:“猫儿,我们一起。”

猫儿咧开脏兮兮的小嘴一笑:“成。”

嘈杂的街道,踢踏的马蹄,吱嘎的木轮,形形色色的来来回回,围观得人散场了几波,都是好奇夺过于购买欲。

不懂事的玩耍小孩子见猫儿几个如同泥猴般埋汰,各个蓬头垢面得如同乞丐,当即扔着石子,毫无同情心地拍着小手欢实蹦跳着:“臭要饭,脏乞丐,丢丢,羞羞,丢丢,羞羞。”

猫儿被石头一砸,当即火冒三丈,想她‘花蒲村’小霸王,还没被人这么欺负过!当即一个前扑冲了过去,抡起有力的小拳头捶在那些肉蛋身上,砸起哭嚎无数。

耗子与猫儿的情谊是从小培养出来的战友,当然猫儿举拳,耗子没有不跟着踢一脚的。两个半大孩子,就这么轮动着未发育完全的胳膊腿,在较量间将小捣蛋们砸得四下逃窜,一顿猫拳耗腿收工后,只觉得胸口的气儿也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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