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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和景明(55)

作者: 爻一一 阅读记录

妍妍在身后的座位上打量多丽,在北京只见了匆匆两面,当时挂着泪珠,夜里看不清楚,一次是在她的电动车旁,一次是深夜去机场,她还没有在清晨的光线下看到她的好朋友,现在飞机落地,北京时间中午,慕尼黑刚好快清晨六点。她从她的身后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身材有点发福,可毕竟是那样地熟悉!这一路多丽对她照顾,能把她从伤心的城市带走,一下子飞到这么远,只能是多丽!妍妍为了她高兴,也为自己高兴。就像少年的时候有人凑了她一顿有人拉着她跑开了,给了她一个逃离的洞穴和地图。但是这样一个人,怎么对一个死去的学生毫无感受呢?

她知道她不再和她那么一样了。但是她是她的发小,闺蜜,或者唯一的好朋友,她将很多同龄人甩在了人后,在经济,爱情,家庭,社会价值,甚至未来,都再也无法和过去的同学相比了,无法相比实际就是无法再在一起交往了。除了自己,她也没什么真正的朋友了,妍妍为此感到幸运和高兴,也因为她的冷漠感到人终究和陆海一般,总有属于他自己的锋芒。旅行能让人心境更加豁达,胸怀更加宽广,连续走遍几个城市,也许会明白没有绝对的是非对错,绝对的政治正确,绝对的三观正确,看到不同的景,不同的人,对于不同的三观以及其衍生出来的其它东西,仿佛都能够顺其自然接受。

妍妍不知道。毕竟还有感情可以不用来失去,在浩瀚的长河里,人们本来是一直在失去的,从来没有办法停止,失去青春,失去童真,失去父母,失去配偶,最后失去自己。不会失去多丽,这是很美的一种信仰,哪怕现实和想象终归还是有点区分,但也满足。如果信仰有一天会失去,那应该也是遥远的事情,一时半会儿不会发生。多丽大学毕业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倚靠家里背景的同学朋友还能与之相交,当她用近八年的时间摸爬滚打,运营市场扩招生源,黑白并行,疏通了专业课考试的老师,美院的合作冠名,变通了手中的人脉资源,首先她掌握的肯定是吹嘘自己的培训班,与更多的人合作,合作更多的项目,环环相扣,她的步伐同龄人再也追不上了,生源多了钱就多了,她得给培训班穿上衣服带上帽子,这个时候各种路子都来了,企业办学,民办学校,宣传栏里只要是给家长看的,浮夸一点有什么关系,唯独做教育在教育和师资问题上不太愿意精进。

多丽说了,“我把专业课搞那么精干嘛,国家有的是院士应该好好搞。”她说的也没错,“国家的学校,国家投资,闲人不能天天开会,他们在学术上应该好好研究,我私人的企业,不赚钱搞商业那不是扯?”她总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毫不顾忌外面的声音,如果外面的声音听的多,她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这也没错。妍妍这一点和多丽不能站在一条线上,因为多丽毕竟是个老板,老板怎么可能不把利润最大化呢,资本家就得有资本家吸血的样子。商界的背后是政界,又因为搞教育,她多多少少这些年为了招生讲话宣传也得出了点教育的意义,“我们的大美培训如何云云。”要是能把大字去掉,那才像文化与教育。那美术还得有个美感,对吗?

“嗨……”多丽从不争辩。除了她小时候那些事,还偶尔较劲跟妍妍扯一扯,这么多年罗森司机还有一溜圈女助理,吃了人不吐骨头的合作伙伴,明着暗着所要东西,甚至回扣点开到天上,等等一系列事,多丽一个呸字解决。她做事利落,罗森有远见,两人合作的游刃有余,三十多岁和过去的人拉开了不是一点差距。

其实和普通人拉开距离,就是等同和善良的人们拉开距离。妍妍知道,那些资产达到一定程度的富豪们他们的花园都是彼此相似的——有些郁郁寡欢的花朵和那种人为精剪的树木,会像俘虏一样生活在院子里,随时可能被主人的客人一句不太吉利而连根拔起,这些人对待花朵和中间的围栏,甚至别人的土地边缘都是侵略的,他们会大规模尽可能一毫米都不让给外面的公共用地,全部圈到自己的领地,说的准确,商人本就狡猾。老实说,树木当然是在农夫的果园里,才像孩子在母亲的怀抱里能喝到奶水了,但是商人不能这么做,除非他们种满树木是为了圈地运动。

妍妍明白,毕竟杨力和张桂兰从年轻到老也是混迹复杂关系的人员,他们不像农民那样单纯,过去的农民那样简单,所以妍妍并不抵触。多丽只顾自己把衣食住行弄好,而忽略那些风雨里值班的员工,那倒也真无所谓。多丽自己也忘了问了,为什么给一个优秀的央美退休的老师,给了一间发霉的宿舍,一张八十公分的上下铁床,她确实在人文关怀上没空,但那些老师感觉良好就算好,花朵有时候不知道自己开在哪里,“禁闭着,只要不自知,那也不是什么玩笑。”憔悴的柠檬树和画报上的鲜嫩的柠檬树,往往就是全凭美化,任何不幸的事都不会发生在宣传里,只要按时那些资产像红通通的血流一样进入血管,最好还能烧得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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