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记(72)

情况确实和亦然预期的差别不远，几个小时功夫、连晚饭还不到，近九成的筛选已经完成，按照年份类型也可以七七八八做个像样的柱形图了。她这才走到凡时身边，讲了自己的过程，分配了最后一项任务，还有二十多个交易，需要单独点进去重复确认，两人一分，大约午夜前便可完成。说完了连读后感也没听，亦然便撤回去了，估计她是万万不会说你这个方法真好的，就让她自己在漫长的工作里自行体会吧。

可凡时却真的回头说了句：“谢谢啊，确实这样快多了。”惊讶笼罩了亦然的脑海，钢板就这样被锤开了？但同时是开心的，人都有开窍的一刻，像被骂完了的自己破涕而笑的时候，“别人都说咱们这个工作，不讨论如何用无限的时间做到 120 分，只讨论谁能用最短的时间做完 80 分。”这是亦然送她的最后一句话。跟着是漫长无边的黑夜，以及此起彼伏的键盘声——

一直到周三，项目都如常进行，以至于它正常的有点不正常。就好像一个日常黑脸的老板倘若舔着笑脸慢悠悠地走过来，你定会担心他要扔你进个大坑一样。律师几种交易方案在周会后已经尽数发出，税务、会计师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消声息影了。如果不是因为王总周三突如其来的邮件，亦然似乎都要飘飘然将这种平常信以为真了——

周三傍晚七点，王总义正言辞地说：“烦请团队明早 8 点派代表现场到公司大楼伦敦厅召开项目会议，讨论税务筹划和交易架构。”

明早八点？现在是傍晚七点？北京？到底是自己、还是领导对时间的感知出现了偏差？洛凡疾步凑上来，盯着表对亦然说：9 点 25 分的一班大概率是赶不上了，记得有一班 11 点的红眼，你现在立刻让秘书定，然后回家收拾行李，我们机场见，如果凡时想去，一起带上，她对交易数目熟。（作者注：曾几何时，实习生也可以出差。）一句话说下来没有断句、连气也没喘，就见洛凡拎着公文包准备回家收拾行李了。

这样的时间也不容亦然多楞半分钟神，她只得赶忙联系了秘书，定神盘算了一下打印等诸多事宜，逐一安排下去。11 点的飞机，9 点的时候她刚好从打印室领了 20 多本厚书，拖着登机箱往机场奔去——

一来就见识这样的阵仗，不得不说凡时的面容上飘过一丝激动。她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问亦然道：“这是咱们这个工作的常态么？”

亦然笑着说：“每次在学校宣讲的时候，都有学生问：Investment Banker 的正常一天是怎么样的啊？你们是不是都特别期待听到的答案是：我早晨在香港见了某 CEO，下午飞到了纽约在那里开了几场会，又坐飞机到了伦敦参加了圆桌讨论，最后连夜飞回北京？”

凡时抿着嘴，忍不住笑这调侃里带着半分真实的期待。

亦然接着说：“然后你们是不是觉得这样特酷，倍儿帅，简直就是高大上的人生啊！跟徐静蕾的电影似的（作者注：《亲密敌人》是院线唯一一部描述投资银行业务的电影，虽然和真实情况有比较大的出入）。其实吧，咱们的工作就是个普通工作。每天画 PPT，写 WORD，做 EXCEL，那些金融大鳄做空全球期货市场的倒霉事儿还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就刚说的这种生活，也有，但发生的时候，我看老板们除了无奈，一点都不享受。”

“哦。”这句话里面，听不出是失望，是怀疑，还是被现实打击了之后的淡定。

飞北京的飞机常规晚点一小时以上，今天却百年难得一遇地准时起飞了。啃资料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多时飞机已经颠簸着陆。亦然第一时间打开黑莓，却被王总的信息惊得差点一屁股滑出座位去。

“明早的会议取消，时间另行通知。”她扭头回望侧后方的洛凡，惊讶地说了句：“逗咱们玩儿呢？这种情况也常见到？”

这回连洛凡都没有那么淡定了，拨浪鼓样的摇头：“不常有，被取消的有，连夜红眼赶来被取消的，头一遭。”

王总的发信时间：11 点 25 分，宛如计算好起飞时间的那般精准。

亦然皱眉：“那怎么办？”

洛凡叹口气，给女朋友汇报了一下这个倒霉情况，抬腕看表，两点半，真是不能更糟了：“怎么说呢，客户送你来积分了。还能怪什么呢？！想吃串么？哥请客吧。”

李冉从前排的行李架上取下箱子，干脆的说了声：“算我一个。”

好吧，就让大家化悲愤为食欲，痛痛快快的吃上一顿——凡时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瞬间恢复了她刚报道时的乖巧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