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89)

简育文惨然一笑：“是啊，我也瞧不起那样的自己。如果当年我能像他一样有些骨气，何至于去害我最亲的哥哥一家？”

“简滢，当年你父亲想尽办法让我出国学习，师夷长技以制夷。”他啜泣片刻，微微转身看着她，嘲弄道：“可是他却不知道，我在外面过着怎样的生活。日本同学欺负我，老师默许甚至暗中鼓励，同道的中国学生也被别人欺负，暗中却还要相互拉踩。我们被恐吓，被关禁闭，被打被饿还要被拉拢……”

“那种环境下，使馆不作为，形同虚设。我们要活下去，要不被遣送回国，只能自谋出路。”他擦擦眼睛，长叹口气道：“那个时候，我就看到了中国积弱太久，站不起来了。我们要想强大，就得依靠更强大的人。”

简滢觉得既荒唐又可笑：“这就是你杀亲哥哥一家的理由？”

“那时候你父母在国内外到处宣称抗日救国，甚至要对日本在上海的商业动手，我在日本被监视被报复，终于遇到同为日本人卖命的吴葆荇。”他顿了顿道：“他与你母亲是旧识，日本人一开始也是选择让他去执行刺杀任务的。可是……可是他却临终背叛，在国内消失的无影无踪，日本人很愤怒，这才把目光投到我身上……”

简育文提起这事，咬牙切齿道：“我是被他逼的！要不是他，我怎么会……”他浑身颤抖着，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我那天劝过你父亲，想为他争取最后一点希望……可是……可是他大骂了我一通……简滢，我……我是真的没办法，就算我不动手，一样会有人……”

他捂着脸放声大哭，简滢却心如死灰。

“你不要杀我，我好好送你出去，送你去日本，去美国，去哪里都行……”他猛地转身哀求的看着她：“现在外面都是日本人，他们早发现了异常，你一开门就会被射成筛子。简滢，求求你，看在我当年救你，带你去日本生活的份儿上，我们都给对方一次机会好么？”

简滢边笑边流泪：“你是救我吗？你不过是看到吴葆荇对我手下留情，想利用我扳倒他，好取代他在日本人心中的地位！”

“不，不是……”

“你们……你们谁真正对我好过？雅子起码还会担心我受伤，担心我的音乐被毁掉，而你呢？作为亲叔叔，杀我父母幼弟，送我去那变态的训练营，让人强暴我，只是为了方便日后帮你完成任务！简育文，你还是不是人？！”说完大喝一声，一刀刺入他脖子，拔出来时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此时，外面整装待发的日本人也踢开门，几十条枪纷纷对准满身鲜血的简滢。保木三郎和两个日本军官走进来，一边让人将简滢带走，一边去查看简育文的伤势。医生们飞快赶来，将简育文抬到手术室，角落里的那个医生，早已在日本人破门而入的时候被吓的晕了过去。

青浦别墅，松下惠子正在收拾准备带走的东西，佣人敲门进来，表示松下来电问是否准备好，车子再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松下惠子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礼貌道：“请叔叔放心，麦克去医院看望一位牧师好友，应该快到了。我这边也已经准备好，随时出发。”

佣人恭恭敬敬鞠躬退了出去。

突然外面响起了汽车的声音，松下惠子脸上露出一丝厌恶，但很快堆起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准备迎接来人。

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红鼻子美国人大步走了进来，连鞋也不脱，在干净的榻榻米上留下清晰的污渍。

“惠子，你快来看，今天医院的大新闻。”他边走边喊道：“一个中国特工在几十个日本军队的眼皮下杀了人。”

惠子虽然十分不耐烦，但还是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接过刚刚印好的报纸：“真的吗？真是可怕啊……”她的目光停在神情恍惚满身是血，正被抓捕的简滢身上。

江水中心，一艘乌篷船正缓缓行使，船头的人警惕的看着四周，将船撑进一片芦苇中。船舱内，刘韬彦忍着剧痛，正大汗淋漓的在一台电报机上按着电码。赵姐手忙脚乱将草药敷在他伤口上，希望能减轻点他的痛苦。

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口哨，赵姐和刘韬彦都是一愣。赵姐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小心翼翼出去查看。刘韬彦看着纸上尚未完成的最后几个电码，心一横，继续“滴滴滴”的按了起来。

是日本人的一艘巡逻艇，正飞快的向这边而来，船头上的日本人举枪瞄准年轻人和赵姐，呼喊着要他们别动。

“里面，是什么的人。”一个日本人指着船舱内厉声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