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93)

“滢子，到时候你也一定要来哦，我们买房子做邻里。”她在樱花下穿着和服浅浅的笑着：“不过你得带着先生，要不然我可不放心加藤。”

麦克去了卫生间，刘韬彦看她们似乎有话要说，也找借口去外面抽烟。

“惠子，连你也要将自己祭献给这战争吗？”等他们离开，简滢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于胸前，眯着眼睛冷冷道。

惠子拿着刀叉的手一抖，不着痕迹的笑笑：“你在说什么？”

简滢看着她默了默，叹口气道：“算了，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过。因为战争，我家人被杀，我又亲手杀死抚养我长大的叔叔。至此家国无亲，只有浮萍一般的身体，朝不保夕。说实话，我已经厌倦了这一切，我实在不想失去任何东西了，更不想看着我的朋友明知这是一场罪恶，还奋不顾身的冲上去。”

惠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无奈笑道：“滢子，我从来都不想为这场战争辩论什么。我以前也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远远站着看，不重复家族的狂热与荒唐。可是，我们生不逢时，作为松下家族的一份子，我有自己的使命与责任，我没法独善其身。”

“为什么？”简滢有些激动道：“你为了别人的荒唐，要抛弃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信念与理想？你有没有考虑过加藤？你对他太不负责任了！”

惠子用力的闭了闭眼睛，看着她道：“滢子，我是一个日本人，我也爱我的国家。不管这场战争在你们眼里多么不正义，它都是我们的希望与未来，我只能尽力为他而战。到时候成了，我为他高兴。败了，我陪他下地狱。”顿了顿，她又微笑道：“至于加藤，我很抱歉，要让他失望了。”

简滢为她孤注一掷的决心而惊愕，更为她那不顾一切的疯狂而战栗，现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吓着你了。”她有些抱歉道：“原本不想说这些的，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看上去那么悲惨。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去面对。”

简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知道她看着柔弱内心却极为坚定，谴责与劝导都是行不通的了。

“我们以后，大概再也不能做朋友了。”麦克和刘韬彦正向这边走来，简滢淡淡开口道。

惠子眼底浮上一抹悲痛，扭头装作看蜡烛掩饰过去。

“你还记得第一次教我的曲子吗？”她勉强笑笑：“我学了好久都不会，还被竹岛老师打了小腿，最后他不耐烦了，就把我推给你。”

“《京都的秋天》。”

“是啊，竹岛老师最喜欢它了。他那么厌恶战争，可最后还是被送去了越南。”惠子怆然道：“想起来，好久没听你拉琴了。滢子，最后为我拉一遍吧。”

简滢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的看着她，惠子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麦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看女友这么忧郁，也极力请简滢帮她这个忙。简滢看向刘韬彦，他没有说什么，起身去与店里侍者交涉。

西餐店里原本不时的会有乐队演出，是以很容易拿到了琴。简滢起身立于餐厅舞台，颇是庄重的向观众行了一礼，而后将琴搭于肩头，沉浸片刻，缓缓而动。悄怆悲伤的曲子如秋天落叶，簌簌而落，在人们心头陇上一层离别的愁绪。

大家都为突如其来的演奏而高兴，惠子却爬在桌上泣不成声。属于她们的爱情友情与青春，将在曲终人散时谢幕。

简滢不知道，三个月后，惠子将会得一场大病，身体越来越虚弱，但依旧坚持陪着麦克到珍珠岛上任。在那里一个月后她就病死了，临死前请求麦克送她回日本故乡。其时正是南亚战争热火朝天之际，太平洋局势也越来越严峻，美国情报当局要求对她进行调查方可离开，麦克没有办法，只能同意。

好在调查并没有什么结果，惠子在深秋回到日本京都，军方立刻对其进行了秘密解刨，从她的腹中取出一个微型摄像头和许多影片资料。一个多月后，珍珠岛事件爆发，日本人对美国海军基地的部署了如指掌，一击而中……

而彼时的简滢也正陷在命运的泥淖中不可自拔，多年后历史的密档启封时，她才知道这一天的意义。但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儿了……

时间不早了，惠子与麦克坚持开车送她们，看守的日本人见状，只能上另两辆车紧紧跟在他们身后。

转过一个弯时，突然一辆车从街口冲过来，横在他们与前面车之间，日本兵立刻拔出枪要他离开，车主却好像被吓到似的，手忙脚乱反而开动不了车子。眼看简滢他们的车越开越远，日本兵大怒，对着车子就要开枪，却在这时车主猛地一踩油门将车顺利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