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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三十(52)



我硬着头皮:“奶奶,您去吃您的吧,我来做。”奶奶耷拉着嘴角,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满我这个孙媳妇,还是因为皮ròu已抗拒不了地心引力:“小仙儿,做饭不是男人该做的事。”说完,她把菜刀举到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哆嗦,随后迅速地接刀。

此后,在我切白菜以及炒鸡蛋之时,郑伦曾两度到我身边来嘘寒问暖并企图帮把手,但两度,他又都被啃豆包的奶奶唤走了。我竖着耳朵听见,奶奶对郑伦说,最近工作忙不忙啊,外边冷不冷啊,头发太长了,该剪剪了啊。我吸了吸鼻子:这不是没话找话吗?这不是成心不让郑伦帮我吗?郑伦作为奶奶唯一的孙子,真好比天上的星星;而我,我这唯一的孙媳妇,竟如同地上的石子儿。我使劲儿地挤了挤眼睛,想往油锅中挤入两滴眼泪,以控诉这凄惨的不公平待遇,但可惜,没挤出来。

这时,我婆婆回来了。她说:“你陈阿姨在那儿呢,她就让我先回来了。”这个陈阿姨,就是我婆婆的朋友兼灯具店的老板。她沉迷于麻将,成天成宿地打,她不打时,才会去看店,她去看店时,我婆婆才能离店。

婆婆见我在厨房颠锅抡铲子,立马扑了过来:“小仙,我来吧。”就在这时,就在这我刚刚感觉到自己还是被郑家爱着的时刻,奶奶也扑了过来,怀中还抱着一团c黄单枕巾之物。她对我婆婆说:“给我洗洗。”我婆婆应声:“嗯,吃完饭我给您洗。”接着,我眼睁睁看着奶奶把那团c黄物扔在了厨房的门口、我婆婆的脚前。

我一愣:这,这行为,是不是也太欺负我婆婆了?简直像主子对待下人。我这一愣,锅里的炒鸡蛋火候就大了,而那团c黄物也被郑伦手疾眼快地拾到了手上。婆婆不由自主地看向我,而我,透过她忧伤而尴尬的双眼,直勾勾地看向她的内心深处。天啊,这许多年来,她伴在她婆婆,也就是郑伦奶奶的身边,受了多少欺负?这下,除了吴哲,我又多出了一个阶级弟兄,那,就是我婆婆。毕竟,我们目前有着同一个对立面,那,就是我婆婆的婆婆。思索了这么多,我锅里的炒鸡蛋,终于黑了。

饭桌上,有我做的醋溜白菜,还有后来我婆婆接手做的蒜苗炒ròu,以及前两天吃剩下的红烧带鱼。我婆婆本来要吃那被我炒糊了的鸡蛋,但我说什么也不让,还分析说吃糊了的食物对身体不好,容易致癌。听了我的话,我婆婆甚感安慰,险些热泪盈眶。她们这一辈人,百分之九十八都在为我们这一辈人而活。我们一旦关怀关怀她们,她们就幸福到云里雾里。

饭桌前的郑伦已经抽空洗了澡,白白壮壮的,穿着型号有点儿局促的蓝格子短睡衣短睡裤,盘腿儿踞在椅子上,活脱脱地像一个农村炕头的大胖小子。我叼着筷子纳闷:这小子有这么招人稀罕吗?婚前女朋友排一排,婚后还有萧之惠这大头蝇嗡嗡嗡,他是想让我吃醋吃到饱吧?婆婆一个劲儿地挟醋溜白菜吃,边吃还边说:“好吃,好吃。”大胖小子郑伦不以为然:“好吃什么啊?这是搁了多少醋啊?我牙都快倒了。”我一听“醋”字,回过神来了,不打自招道:“谁吃醋了?我可没吃啊。”而婆婆还处于陶醉的状态中:“等以后,你们吃到儿女做的菜,你们就知道有多好吃了。”听听,我婆婆她真把我当儿女一般了。

幸好,婆婆她不把上一辈的仇报在我们下一辈的头上。否则,她若像她婆婆对她那般对我,我想我的结局不外乎两种:在沉默中爆发,或在沉默中灭亡。总之,以我传统的性格,我是一定会先沉默着忍受一阵子的。

回了房,关上房门,夫君郑伦一把把我搂入怀中:“感冒好了?”我不吱声,心中郁郁:这婚结的,怎么才没两天,新婚的幸福感就被内忧外患取代了呢?奶奶和萧之惠,我上辈子欠她们俩的吧。郑伦挠了挠我的后背:“想什么呢?”我避重就轻:“想新货源的事儿呢。”我的话倒也不假,目前我还真是事业家庭齐艰难。

“还没找到合适的?”隔行如隔山,郑伦并不了解我们二道贩子在选择货源时必须的谨慎。

“我单枪匹马、分身乏术,既要顾家,又要顾店,哪有那么多工夫去拓展新出路?”我把自己夸张成了日理万机。

“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家里不是我有妈吗?店里不是有小甜吗?”郑伦又把我贬成了游手好闲。

听着婆婆在厨房洗碗的水声,我也不好再辩驳自己的顾家,只好说:“奶奶好像对我婆婆不太好。”而且,她对我也不太好。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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