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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女三十(92)



“伦语装修工作室”开始吸收新鲜血液了。工作量日益繁多,又须精益求精,现有的人手,已经招架不住了。在招收到合适的新人之前,郑伦忙得不可开交,三餐都不和我共用,就连晚上也没有精力和我造小人儿了。看着他倒头就睡的疲态,我真是吵他也吵不得,怨他也怨不得。

奶奶、婆婆和我,倒是日益亲密了。有时,我和婆婆皆回来得早,我们三个妇女就会围坐一桌,共享晚餐,气氛十分融洽。奶奶话很多,笑容也很平易近人。所以有一天,当我和婆婆在厨房洗碗时,婆婆小声说:“奶奶最近都不端‘大家长’的架子了。”我也小声回应:“也不耍‘小孩子’的脾气了。”虽说,奶奶的耳朵并不灵光,但我和婆婆还是十分享受这说悄悄话的气氛。

奶奶的确是个寂寞的老年人。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孙子郑伦虽全心孝顺她,但与她亲近的机会却甚少。剩下一个婆婆,心地善良却又不善言谈,更何况,我公公的过世,在这两个女人的头顶,各笼罩上一朵乌云。她们不会互相慰藉,只得越来越疏远。而同时,奶奶也真的是个不想再与寂寞为伍的老人。一度,她热衷于让我做这做那,其实,她也只不过是为了与我有更多交集而已。而我陪她养病,为她涂涂护手霜,就足以令她心中温暖、大敞心怀了。

小甜的“女装折扣店”已经开业。我远远地看着,店门口的两边立满了庆祝开业的花篮,人潮涌动,好不热闹。偶尔,我会从人与人的fèng隙中望见小甜,她依旧干练、依旧甜美,穿梭自如、游刃有余。我悄悄地退开了。

晚上,我关了自己的店门,正式来给小甜道喜。蒋有虎也在,我并不意外。

“女装折扣店”内仍有买家,我推开店门时,正目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一幕。小甜习惯性地开口:“欢迎光临。”一见是我,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色变得绯红,就连那白皙的正在收钱的小手,也不由自主地一缩。好在,蒋有虎及时地招呼我:“来了?”

只两眼,我就明白了一切。那个正在和我做着一模一样的事的人,正是她小甜。

她的这家店内挂满了我熟悉的服装,不必问,我也敢用项上人头担保,是她,私用了我大海捞针捞到的那些供货商信息并捷足先登,垄断了所有货源。接着,也是她,将我之前利用的那家“服装医院”的资源全数占有,逼得我不得不另谋他处。这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浮出水面了。怪不得,辞职前的那一阵子,她总是拿着小本儿记录研究;怪不得,她始终只字不提辞职的缘由。

“呵呵,”我强撑着笑说,“好啊你,也不说离我远点儿,你这不是要逼得我没饭吃吗?”我依旧在笑。

蒋有虎实心眼儿,答道:“这儿离小甜家近,不会太辛苦。”

小甜默然,大约她也觉得对不起我。可是,她仍是这么做了,仍是将“对不起”我的事,变成了事实。蒋有虎也曾觉得愧疚吧,毕竟,我也曾在他心中多年,毕竟,他是因为我,才认识了小甜,才有了今天的出双入对,而且,他真的曾在我面前欲言又止过。只不过,他的感觉一定没有小甜深刻,因为他并不了解,小小的一间店面,会怎么强烈地牵扯店主的心。他也许也忘了,“小仙女装店”几乎倾尽了我全部的身家。他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怎么能呢?

我也不知道我是以怎样的脸色离开的,但我隐约听到,小甜在我后面喊我:“姐,姐。”除了这个字,她也说不出什么其他了,所以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连头都没有回。

我茫然地打电话给郑伦,手机无人回应。我又打到“伦语装修工作室”,萧之惠的声音传来:“喂。”我言简意赅:“我找郑伦。”萧之惠道:“郑哥睡着了。他这一天太累了,等会儿还要开会。”我二话不说,结束了通话。

睡着了?我的丈夫,在别的女人身边,也能睡着。

我胆大包天地打了电话给董陈诚,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块肥ròu自己往狼嘴里送。可这有什么关系呢?肥ròu只有在狼面前,才有自己的价值,不是吗?反正现在的我,在小甜和蒋有虎的心中,仅仅是一个“过去”。而我的丈夫,他在梦中还不见得在与谁耳鬓厮磨呢。

董陈诚十分慡快地应允了我的提议,出来与我喝一杯。我就知道他会慡快。

“生意不顺利而已,只是想喝一杯而已。”我向他举杯,杯中只是啤酒而已。我渴望那冷冰冰的液体大口大口下喉的痛快,所以我除了啤酒,再也没有其他选择了。郑伦已经不热衷于和我繁衍后代了,所以我也不必为了优生优育而远离酒精了。今天,就让我喝个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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