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萤(107)

他玩得兴起，全然忘了下方还有绳梯，绳梯上还有两个一不小心就会滑坠的人。

男子死死拽住梯凳，几次险些被甩下去。他低头看了看地面高度，一声低骂从覆脸的口罩里传出，再被风吹碎。

变故发生得过于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打了个江澈措手不及。直升机渐行渐远，在视野里越来越小。

从乍始的惊惶到勒令自己镇定下来，不过须臾。江澈看着程隐被挟离的方向，给穆轻延扔下一句“让穆叔叔他们过来接你”，转身往停车点跑。

穆轻延本想伸手拦他，但奈何他根本不给机会。穆轻延只能对着他的背影急吼，“阿澈，你别乱来，咱们从长计议，江澈！”

江澈不曾回头，半刻不想耽搁。

穆轻延撑身而起，恨不得单脚如飞。连跳几步，没办法只能打电话给江叔叔，让他去阻止江澈单独行动。

“叔叔，刚才那架直升机……”

“我看到了，江澈呢？”穆轻延话头才开，那边沉凛入水的声音便传了过来，气息有些不稳，像在赶路的途中。

穆轻延忙说，“他往车库那边去了。”

一行人匆忙赶过去，但还是迟了一步，越野车已经驶入车道主路，飞驰而去。

是什么人要掳走程隐？

江澈第一个猜测就是瑜安金家。可鉴于在瑜安的时候金家人安排的那起蓄意谋杀，行事作风直接了当，应该不会这么大费周章。

现在细细想来，不管是数月前程隐屡次接到的陌生电话还是她感知到的监视，又或是撞倒程隐的姑娘，把穆轻延撞下池地的不明人员，被引开的江澈，及时而至的直升机……

这分明就是蓄谋已久。

而且对方很了解他们各自的性格，知道江澈对程隐事事周到，定会随她回房换衣服，所以从穆轻延那边下手分散他的注意力。

更厉害的一点是，他们能算准穆轻延为了顾及形象和颜面，定不会惊动旁人，只会找江澈。

环环相扣，时机把握得正好，若非直升机引起注目，那是不是程隐都能被无声无息地带走，而无人察觉？

不费一兵一卒，对方就像出门散个步一样简单，就把程隐从他身边带走了。

路段偏远，偶有一两辆车在行驶，可谓畅通无阻。江澈紧随其后，路面防护栏外是一片茫茫海域。他心觉不妙，果见直升机突然改了航向，往海域而去。

江澈过不了海，远隔在海岸上。粼粼波光，浸得他眸光越发森寒。

似乎有什么从他心脏的血肉里被人强行撕扯剥离出来，细密的刺疼和恐忧驱燃着怒火，一路延烧到彼岸。

炎炎盛夏，却似凛凛寒冬。

江夫人和江先生追过来的时候，江澈正立于护栏边上，海风吹扬着衣摆。

他的背影很安静，周身气质甚至算得上平和，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侵略性。

可正是这样格格不入的冷静，越发让人觉得心惊。

“儿子……”江夫人上前，试探性地开口。

江澈没动，几秒后才转过身来，眼中无波无澜，甚至还给她一个安抚性的笑容。

“没事。”他说。

明眼可见的反常，这叫没事？

江夫人心瞬间凉了几度，她看着江澈毫无笑意的眼睛，很是担忧。

江先生沉默着没说话，但神色较平日里多了几分冷肃。

“报警吧。”江夫人看看江澈，又看看自家先生。

江先生点了下头，正要打电话，江澈却说，“报警没用。”

江先生眯了下眼，似在沉思什么，正想问他缘由，江澈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未知号码，未知归属地。

江澈凝眸盯着手机屏幕，并未立时接起。第一遍，第二遍，手机自带的铃声从开始到结束，两次打来的时间就间隔几秒。

对方很是执着，第三次铃声响起的时候，江澈同时也确定了对方的迫切。

得到了这星火般微渺的信息，江澈接通了电话，“喂？”

对方不知道是惊讶于他寡淡如水的语气，还是其他原因，声筒里安静几秒后，才传来一道男声。

“我以为你很在乎她，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啊。”

声音粗沉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伪装了音色。

江澈握着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响，他咬牙垂眸，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再睁眼，一派从容，但他没有正面回应对方的疑问，“没人告诉过你，眼见不一定为实么？尤其是藏在暗处，偷窥得来的信息，更具有欺骗性。”

“是么？”淡淡的嘲讽惹得对方轻叹一声，笑道：“不愧是江家的少公子，这个时候了还能沉得住气。说实话，你这样的年纪有如此胆略，我还挺欣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