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萤(36)

他那边极其激愤，声音大得旁边的程隐都听到了。

江澈把手机拿远些，跟程隐说，“穆轻延，我发小。”

那感情肯定是不一般。程隐很懂事，半点不粘人，“那你去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去。”

江澈说：“他让我们一起去。”

程隐摇头，“我不想去。”

江澈立场明确，“你不去那我也不去。”

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差点没把穆轻延气吐血。他捂住胸口，痛心疾首，“江澈，我算是看清你了，这十多年的一腔真情终究是喂了狗！”

程隐从小没有朋友，不知道朋友之间相处的恰当方式和距离是什么，更不懂十多年的发小情谊怎么去维系。

听到穆轻延生气地吼出这句话，再看看江澈阴沉的脸色，她心里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

她犹豫了一下，“那就……去吧。”她不想让江澈难做，也不算什么事，她不是不可以让步。

江澈那边正准备反击回去，结果猝不及防地听到她这句话，当场愣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本意其实是想带她去的，可他不想勉强她。

他一只手过去牵她，捏捏她的手心，“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不需要有其他顾虑。”

程隐笑了一下，同样回捏他的手心，“想去。”

江澈看着她的神色，似乎在辨别她是否真的自愿。可程隐善于隐藏情绪，他瞧不出异样来，最后对着手机那头说，“行了，待会儿过去。”

穆轻延还在啰嗦地发着牢骚，猛一听，大喜，爽快应道，“好咧！”

江澈并不打算放过他，语气悠悠转冷，“你刚才说，一腔真情喂了什么？”

穆轻延：“……汪！”

路面积雪难走，到达指定地点花了将近半小时。穆轻延生日聚会的地方向来选得奢华，花钱花得从不手软。

服务员推门进来，告诉他江澈他们已到楼下。

穆轻延端坐于桌前，在外人面前一副清冷贵少的模样，他轻咳一声，把气势拿捏得正好，“你们心里也清楚来的人是谁，待会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想不用我教你们吧。”

富家子弟里依旧分着三六九等，只要还想在这个圈子里混，就得遵着他们的规矩来。权势为尊，看似光鲜，其实阶级辗压更为残酷。

在座的人一听，连忙应和，“穆少放心，我们心里有数。”

穆轻延点点头，表示可以上菜。

服务员领路，江澈牵着程隐往楼上走，察觉到她手心有些潮。他指尖轻叩她的手背，笑问，“紧张吗？”

程隐抿了抿唇，“还行。”

服务员拉开门，两人一进去，二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先是定格在他俩脸上，然后是他俩牵着的手。

好奇的、打量的、收敛的、外露的，基本聚在程隐身上。

江澈身处这个圈子，对这种小场面本就习以为常、应对自如。而程隐则是越陌生的环境越显得淡定，处变不惊的同时也越发清冷。

冷淡，是她开启的自我防御模式。

不用穆轻延招呼，江澈带着程隐入座，就跟自家饭桌一样从容。在这些非富即贵的人群里，他不用说话，只需静静地往那儿一坐，就能从旁人的态度看出他的与众不同。

程隐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有需要她说话的时候。江澈给她夹的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若话题不小心引到她这边，江澈会三言两语挡回去，她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安静吃饭。

她慢慢喝着汤，听着旁人聊天，渐渐觉得乏味。江澈在这些人里家庭背景是最好的，除了发小穆轻延敢跟他呛闹，其他人与他说话基本上是四分奉承，四分畏惧，剩下两分只能挨个儿细品，总能咂摸出不同的味道来。

那一道道有意无意的视线飘来又挪开，那目光宛如实质，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些人对她结局的期待。

麻雀飞上枝头，在这个圈子里向来极具看点。是披上凤凰的金衣还是羽落沉丧，这个话题在无聊的生活中，总是有趣的。

坐在江澈身边，就注定降低不了存在感。程隐第一次发自内心地佩服自己的定力和旁若无人的心境。简直可以立地成佛。

同样佩服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穆轻延从她进来就在悄悄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并且按十分制一项一项给她打着分。

长相，清雅文致，不过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算7分吧。

气质，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倒也还行，8分吧。

性格嘛，沉静从容、不卑不亢，颇有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意思。再看看江澈夹菜舀汤、附耳低语、体贴到一看以后就是“妻奴”的模样，穆少公子果断拍板，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