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中萤(72)

他也不走了，就这么靠墙立着，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夫人心中五味杂陈，走过去囫囵揉了一下江澈的头发，“笨蛋儿子。”

江澈抬手扒拉两下，而后盯着地面，看着有些失落。

江夫人迟疑片刻，在敞开的门上轻敲了两下，视线直望过去，然后看到小姑娘快速偏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看来也并不是像表面那么毫不在意嘛。既然这样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江夫人心里有了底，随手关上门，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走了过去，“初次见面，我是江澈的妈妈。”

程隐靠在床头朝她微微颔首，态度算不上亲近讨好也谈不上冷漠疏离，恰到好处的礼貌，“阿姨，您好。”

气质独特，给人的感觉跟同龄的小姑娘不太一样。看着文气，隐约的气场又给人一种不好接近的距离感。

也怪不得能让自家儿子在上万人中一眼相中，暗恋一整年了。

江夫人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眉眼弯弯，关切地问，“身体好些了吗？江澈这两天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可担心你了。”

劝和的第一步，卖惨至关重要。

“好多了。”程隐不擅长跟旁人打交道，尤其是长辈，哪怕做足了心里暗示，还是会不自觉得感到拘谨。

但提到江澈，程隐内心便有些愧责，“ 是我让他受累了，对不起。”

江夫人说：“你俩既然是在交往，那他照顾你就是应当，谈不上受累，更不用说对不起。我看他也心甘情愿的。”

“阿姨，江澈他……”程隐不傻，听到“交往”两个字时，她已明白，江澈这是已经跟家里摊牌了。

感动么？那倏然划落的眼泪就是最好的证明。

惊讶吗？好像也算不上，江澈不管做什么，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让她心安，他的任何举动也并不会让她觉得多意外。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这种身心上的依赖，似乎远远超过了程隐的预期。

“江澈啊……自小就聪明，有主见。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要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从来由不得其他人干涉。”

说到这，江夫人似乎有些苦恼，但下一瞬又笑开来。她伸手支着下颚，眉眼风华依旧，没有丝毫长辈的架子，倒像个相互谈心的朋友。

“他爷爷向来宠他，他爸爸也不是个严父，我呢，只要他开心平安，其他的也没什么要求。他从出生就拥有太多东西，长这么大，可以说是随心所欲，有求必应。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什么人什么事情那么执着，直到那天，他在我们面前说明你们的关系，谈着关于你的事，他的每一个神情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是第一次，我第一次看到我的儿子露出那种轻狂霸道，却又小心翼翼充满渴求的眼神。”

程隐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只能说，“是我不好。”

“唔～”江夫人吐出一个长长的否定的尾音，摇了摇头，“我相信我儿子的选择，也相信他的眼光。虽说感情这种事情聚散无常，以后的事情谁也没办法保证，但只要你们心里珍视着彼此，任何人任何事，都成为不了你们的顾虑。”

江夫人笑看着她，“我尊重你们这份未受世俗污染的感情，也希望你不要受那些世俗的想法所影响。能让两个人携手坚定走完这一生的，只有两颗彼此靠近的心，其他的，终归太脆弱。”

程隐心中百转千回，江夫人的一席话似如笼雾的茫茫海面上突然看到的闪着星点亮光的灯塔，让她找准了自己的定位，也知道了自己要前进的方向。

她点点头，认真地说道，“阿姨，谢谢您。”

谢谢您的认可和支持，谢谢您的开明和豁达，也谢谢您不计较我的过去并给足了我底气。

江夫人看她泪意盈眶，连忙哄劝，“还生着病呢，别哭啊，不然等会儿江澈来了，指不定还能脑补出’给你五百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来，那少爷脾气指不定怎么闹呢。”

程隐被她一逗，瞬间破涕为笑。

江夫人说：“江澈刚才啊，脾气是急了点，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太想让你留下。”

程隐说，“我明白的。”

而后又是一刻钟的闲聊。聊天这种事情对程隐而言是极有难度的，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江夫人在说，她负责静静地听。

好在江夫人是个体贴细致的人，好几次程隐都觉得要冷场了，江夫人又能巧妙地挽救回来。

程隐暗自称叹，佩服得不行。

等江夫人出来的时候，江澈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似在出神。

江夫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不知飘到何处去了的魂招了回来，压低声音说，“好了，进去吧。生病的人心里都比较脆弱，这次可别再把人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