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茕侧过身来,托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巴,伸出手指轻轻的触摸他的牙齿,一粒粒的摸过去问他:“可是这粒?是它痛吗?”
他张着嘴巴,湿淋淋的望着阿茕,她的手指真软,气味真甜。
他那时觉得,做人虽然痛些,却是好的,他痛的时候阿茕会他格外的好,格外的亲昵。
可这一次太痛了,他变回蚌身,也还是痛的。
他蜷缩着蚌身,像是蚌肉中含着两粒沙子,磨在肉里。
门被人推了开。
他闻到了阿茕的气味,听到她走过来,蹲在池子旁,柔软的手指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蚌壳,叫他:“苏衾你好些了吗?”
她的声音柔柔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拿回眼睛,到时候咱们回门派,我照顾你,帮你慢慢恢复,一定能恢复如初,一定能。”
他忽然开心起来,痛一些是值得的,阿茕不再问他有没有恢复记忆,阿茕说要和他一起回门派。
他是不是傻子,都不会被阿茕丢下了。
他阻止不了阿茕去救司微,那他就帮她去救,不计代价的去救,眼睛也好,旁的也好,只要阿茕需要,他就愿意给。
就算救了司微也没什么,他一辈子不好,阿茕就会陪着他一辈子。
他打开一点点蚌壳,轻轻叫了一声:“阿茕……”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蚌壳缝隙中露出的蚌肉,温柔至极的问他:“很痛是不是?”
他在蚌内闷闷的“恩”了一声,将蚌肉伸出去卷住了阿茕的手指说:“阿茕摸摸我,摸摸就不痛了。”
他连声音也变的软绵绵、湿漉漉。
像那卷在手指上的蚌肉,绪茕被卷着手指带进了蚌壳里,她触碰上柔软的蚌肉,凉凉滑滑的。
像小动物的肚皮,颤巍巍的动着。
太奇怪了……
她蜷了一下手指,听见他瓮声叫她:“阿茕,我这里痛……”
她又慢慢的摊开了手掌,被蚌肉牵引着落下,轻轻柔柔的抚摸了一下,“这里吗?”
他颤巍巍的“恩”了一声,卷紧她的手腕,痛苦又甜蜜的说:“阿茕,我痛……”
廊下的风,将宫灯吹的摇摇晃晃,绪茕的心也跟着摇摇晃晃。
不知道是哪里的青铜铃铛,在细细碎碎的响着。
绪茕迈进了温泉之中,轻轻柔柔的抚摸他,低声说:“我摸摸你,摸摸你就没那么痛了。”
他哑哑的叫她:“阿茕,阿茕……我心里很高兴……”
绪茕眼睛酸酸的,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有些想哭,他的心思,他的撒娇,甚至他发疯一样的挖掉眼睛,她如何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她听他说,他痛,说他心里很高兴,还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傻子。
现在好了,成了小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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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夜里冷极了。
绪慈坐在轮椅里,浑身被冻的发僵,他发现绪茕的暖阁中挂画、屏风、连画着图画的花瓶也全被收起来,挡住了。
她越来越像上一世的她了。
他只听到苏衾的声音,苏衾一声声的叫阿茕,还是那么令人发腻。
就像从前一样,苏衾在师父跟前,和在旁人面前,全然不同。
他在师父跟前总是一副撒娇的乖巧模样,可他背地里跟他说过最多的话便是:“小结巴,不许盯着阿茕看,不然挖了你的眼睛。”
——“小结巴,谁准你牵阿茕的手了?我看你的爪子是不想要了。”
——“小结巴,阿茕是我的,她带你回来是可怜你,你们凡人很快就会死了,不要痴心妄想。”
——“小结巴……”
绪慈心绪乱的气息不定,不能再让师父留在宫里,更不能让老皇帝再用着苏衾的眼睛。
苏衾付出的越多,师父越会对他心软。
要尽快结束,离开这里,离开玄微,将苏衾的眼睛还回去。
他要见太子,尽快做个了结……
他刚想将神识从绪茕的暖阁中收回来,一幅画忽然打了开,他不由自主的将神识投到了画中,是一只大雁。
他借着大雁的眼睛,睁开眼——
对上了一张洁白的脸,黑闪闪的眼。
是绪茕。
他定在画上,借着画中雁与她对视。
这是他,第一次与转世而来的她,对视。
他明知道会被发现,该收回神识,收回眼睛,可他望着那张脸,那双眼,难以自拔。
她眨了眨眼,低声说:“绪丹师,是你吧。”
他心漏跳了一拍,她……发现了他,那语气,甚至不是第一次发现他,她似乎知道……他总在窥视着她。
“我知道是你。”她声音轻的像一缕烟,垂下眼来对他说:“你想让我离开宫里是吗?”
他的心跳全凝固在她眉目间,她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