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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年代黑天鹅(17)

作者: 张大姑娘 阅读记录

宋慧萍就说了,“得吃,这春天火大又燥,你嘴唇不是干吗,尝尝看看,吃下去苦,可是这野菜回甘呢。”

说完,也不见她抬头,只捏着勺子,挖了肉酱夹在馒头里面去,就那么大一个勺子,深深的进入瓶子里面,然后挖出来一丁点儿,你就看吧,张西爱在馒头上左边抹抹,右边抹抹的,到底给吃的干干净净,那叫一个节省啊。

无肉不成欢。

这一瓶子肉酱吃一个月了,虽说是见底了,可是人家还能再坚持几天。

呲着牙咬一口小肉末,这是最后一口了,最好的一口,肉最多的那一口,喜欢留在最后吃,那眼睛眯起来,眼角也微微的下扬,一口塞进去,细声细气的擦擦嘴,“奶奶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好了。”

宋慧萍耷拉着眼看她,觉得你怎么那么会说话呢,“我不仅自己喜欢吃,我还喜欢要你吃呢。”

你奶奶我喜欢的事情多了去了,我还喜欢你爷爷从东北回来呢,死老头子在外面出差两年了,也不见人影,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的人了,在那边天寒地冻的。

张西爱扶着桌子从椅子上下来,人那么一点,倒是坐那么大一把官帽椅,七扭八歪的时候,要是再来个长头发小辫子,加上一顶瓜皮帽儿,那真跟满清遗孙差不多了,带着一股子没劲儿。

“奶奶,爷爷什么时候回来啊?”漫不经心问一句,人乖乖巧巧的等在一边,王红叶就把她碗里面的米粒儿,捡起来都吃了。

喝汤不吃渣滓,吃粥不吃米,就喝几口水货,里面的米渣滓什么的,一口都不吃,你给她吃米就是吃米,喝汤就是喝汤,别大米里面加小米,小米里面加豆子,不爱吃。

可是这年头,爱不爱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这家里就她吃馒头,别人都是三合面的,甭管家里多有钱,该吃粗粮的一样吃,该去推碾子的照旧去推碾子。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儿,哪有准的呢,甭管哪一天,你铁定在家里就是了。”

你是咱们家的大闲人,宋慧萍悠悠然的想,看了西爱一眼,起来收拾碗筷去了,院子里有一口水井,要吃水的,都到这里来压水出来了,洗洗刷刷的。

正洗着碗呢,恰好看刘凤抱着伸伸出来,眼泪八叉的,后面跟着刘家弟妹,大包小包拎着的,赶紧站起来说话,“这是要走了?”

刘凤亲亲伸伸,舍不得啊,点点头,“要走了,这不是我弟弟来接了,吃了饭就要走,赶着下午的火车票呢。”

说着说着就舍不得,伸伸她带大的,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伸伸大概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宋慧萍就笑了笑,认识她呗,知道是西爱奶奶,每次一块玩儿的时候,都给他吃的。

不过他手里那点零食,自己吃没戏,扭过头去,西爱这死丫头就都给抠出来了,抠出来全进她自己肚子里面去了,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嘴可挑了。

“西爱——”

“西爱睡觉呢。”

伸伸就点点头,看了王红叶那屋子一眼,西爱在那里睡觉呢,他都知道。

刘凤喊了人力三轮车来,一路抱着去火车站,火车站人挤人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冯佩佩拎着一个大挎包,热的一头一脸的汗,手使不上劲,行李一下子坠落了,刚要往前面喊刘江慢一点。

火车呜呼拉呼的声音,缓缓的鸣笛停下来,她突然看见刘江立定,对着轨道快速抬手敬礼,好似是花团锦簇喧闹不止莺莺燕燕的戏台上,突然来了个蓝脸的窦尔敦,背着四面大旗气势如虹的挽了一个花枪,戳在地上的时候铿锵有力。

一个清明上河图一样的车站,好像就定格在这一幕了。

北国的列车从风雪中缓缓南行到春暖花开的季节里,透过窗户,看见里面做的整整齐齐的战士们,背着捆绑的紧紧的作战包,旁边别着一个小小的陶瓷水杯,军绿色的陶瓷缸子,上面是一颗五角星,红色的颜料印着五个字——最可爱的人。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响亮,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从今走向繁荣富强——”

“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有了今天的解放——”

“我们爱和平,我们爱家乡,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死亡——”

车站广播播放着《歌唱祖国》,旋律激昂回旋,播报员声音清越:欢迎战士们回家!

刘凤看着列车缓缓打开的车门,就跟缓缓拉开的幕布一样,露出来那一身身的军绿色,突然侧首泪目。

两年了,两年了啊,我们在朝鲜战场上,跟美国人打了两年了。

两年来,我们共和国年轻的血脉,不停的输送到那个美帝国的绞肉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