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已经年满十九岁了，多米尼克也是，”斯科特难以置信地说，“你为什么还没拿我们去做祭品？”
“多米尼克他……在施行‘黑色洗礼’的时候，出了点问题，他并非完整的‘羔羊’之身。而你，”
教父皱着眉，面露痛苦的神色，“当我看着你们两个的时候，我……我后悔了。”
说完，他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好像自己说出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过了片刻，他又机械地重复：“我后悔了。是的，再一次后悔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不再企盼末日降临了。”
第59章 地狱篇（4）
“下来吧。”阿巴顿说。
多米尼克恍如没听见他说话，只是依照身体本能的动作一样从马背上滚下来。幽灵马跺了跺蹄子，差点踢中多米尼克的脑袋。
阿巴顿带着多米尼克登上首都中央的那座高山，现在他们就站在山上某座宫殿的大门口。这座宫殿比起首都中其他的建筑来，保存得还算完整，门口还有身着黑甲的卫士看守。卫士低头向地狱大公行礼，一名身材矮小、形似猿猴的恶魔从宫殿的阴影里蹿出来，牵走了阿巴顿的幽灵马。雾魇对着空气嗅了嗅，化作一团黑烟，融入阿巴顿的影子里。
多米尼克坐在地上不肯动弹。阿巴顿拎起他的衣领，拖拽着他进入宫殿。宫殿中回廊幽深复杂，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窥探，发出窃窃私语，阿巴顿的脚步声回荡在建筑中，形成空旷的回音。
“你要带我去哪儿？”多米尼克试图挣脱，却失败了。
“放心，不会亏待你的。”阿巴顿脚下生风，片刻也不耽误，“你是我的‘贵客’，自然该享受隆重的待遇。”
不会是要把我关进地牢大刑伺候吧！多米尼克惊恐地想。
幸好阿巴顿没有那种雅兴。他将多米尼克塞进一间布置得还算舒适的房间，随意地指了指桌椅和床铺：“从现在起你就住在这儿，没有我的允许，哪儿也不许去。”
没等多米尼克抗议，他便甩上门。多米尼克追上去，推开门向外一望，只见狼型的雾魇蹲坐在走廊的阴影里，对他呲牙咧嘴。
他默默关上了门。
这可怎么办才好。他心乱如麻。他被阿巴顿人身监禁，逃脱无望。平时遇到这种状况，负责出谋划策的都是克里斯，但克里斯现在不在身边，不止“现在”，他们恐怕再也见不到面了。
至于阿巴顿所说的关于教父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不信……好吧，大部分不信。他相信教父的真身是地狱大公梅菲斯特，也相信他曾对他们施行了“黑色洗礼”，但是关于羔羊啊、末日啊，那些鬼话，他绝不会相信……好吧，他倾向于不信。如果有可能，他想找到教父，当面问个清楚。然而现在没机会了。他在地狱，教父在人间，就算教父返回地狱，处于阿巴顿的势力之下，他们也很难见面。
他背靠房门，滑坐在地，抱着膝盖，不由地簌簌发抖。在这地狱的中央，废弃的宫殿里，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就算阿巴顿要把他扔进岩浆池里，他也不会这么害怕。他所恐惧的，只是“未知”本身……
“咳。”
房间的壁炉里忽然传出一声咳嗽。
多米尼克一惊，手脚并用地向壁炉反方向退去。壁炉里没有煤炭或木柴，看起来似乎已经几千年不曾燃起过火焰了（多米尼克家里也有壁炉，也从来不点火，只是单纯的装饰）。
刚才那不是错觉。他不安地想。壁炉里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要不然就是他已经疯了，产生了幻听之类的精神病症状。
“咳咳咳。”
壁炉里又传出一阵咳嗽。
多米尼克环顾四周，试图找出个能防身的东西，但阿巴顿什么也没给他留下。他想了想，只好抓起床上的枕头，护在胸前，好似举着一面盾牌。
“什么人！”他鼓起勇气问道。
壁炉里窸窸窣窣。过了一会儿，传出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哦？有人在啊？太好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好像卡住了。”
这是什么壁炉妖精吗？多米尼克认真地思考。在欧洲似乎有类似的妖怪，谎称自己需要帮助，将受害者骗进巢穴。地狱也有类似的壁炉妖精吗？它们躲藏在壁炉里，谎称自己卡住了，需要帮助，受害者上了当，伸手去帮他们，然后壁炉妖精就一口咬掉他们的手……
“哦哦哦，不用了，我自己弄好了——呜啊！”
某个沉重的东西从烟囱掉进壁炉里，扬起一阵灰尘。
“妈的，摔死我了，咳咳咳，这群恶魔也不知道把壁炉里的灰尘清一清……”
那个人边抱怨边从壁炉里爬出来，拍去身上的灰尘，发现于事无补之后，他只好在脏兮兮的衣服上擦了擦手。
“你好。”他稀松平常地向多米尼克打了招呼，好像他们是大学室友似的。
多米尼克抱着枕头，带着些许希冀：“你是圣诞老人吗？”
“你是十岁小孩吗还相信圣诞老人？”壁炉里掉下来的人反问。
“哦……原来你是烟囱清洁工。”多米尼克心想地狱真是落后，居然还要靠人力清洁烟囱，在我们人间，早就机械化了——不不，人间很多地方已经不用烟囱和壁炉了！
“那你是负责把枕头拍松软的女仆吗？”
多米尼克看了看手里的枕头，尴尬地将它扔回床上。
“我叫多米尼克·蒙塔莱，我是……嗯，人类。”
壁炉里掉下来的人古怪地瞪了他一眼。他脸上黑不溜秋的，衬得眼睛白得惊人。
“真巧啊我也是。”他说，“我叫维尔纳·韦尔夫。我手上都是灰，就不跟你握手——”
“你是谁？！”多米尼克尖叫。
“……维尔纳·韦尔夫。怎么，我不跟你握手也是为了你好，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多米尼克指着他的鼻子：“你是把黑船卖给艾比的那个商人！”
“我的确是个商人，这辈子也做过不少生意，你说的又是哪一桩啊？”
多米尼克语无伦次地解释：“就是那个黑船模型，富兰克林探险队那个，黑色的，有饥荒骑士的力量，本杰明·崔斯坦还在画里画过，你把它卖给了艾比……”
维尔纳·韦尔夫挠了挠下巴，无意中将更多的灰尘抹到了脸上。“我好像想起来了，‘幽冥号’的残骸制作的船模型对吧？我把它卖给了……哦，对，卖给了那个什么医药公司的艾伯特·莫里森。”
“没错！艾伯特就是艾比！黑船果然是你卖给她的！”
“那又如何？我是个商人，有人买我就卖。”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多米尼克质问，“如果你只是个商人，为什么会在地狱，还在阿巴顿的地盘上？”
维尔纳耸耸肩：“那个可就说来话长了。阿巴顿从前是被封印在魔法书里的，你知道吧？我不小心把魔法书卖给了一个刚好能解除封印的魔法师，结果阿巴顿就重获自由了。他怕我再卖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东西，所以‘盛情款待’我到地狱作客……你那是什么表情啊？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性骚扰你呢……”
“原来……”多米尼克眼神发直，“把魔典卖给斯科特的……也他妈是你？！”
“啊？”维尔纳摸不着头脑。
多米尼克抓起枕头，扑向维尔纳，对准他的脸奋力砸下去，一时间，房间里羽毛乱飞，宛如睡衣派对现场。
“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一半都是你的错！吃我一枕！”
第60章 地狱篇（5）
维尔纳举起双手护住头，在飘飞的羽毛中装模作样地“噢噢噢”叫了一声，乖乖挨了几下打，然后他劈手夺过枕头，丢在一旁，握住多米尼克的肩膀，身形一闪，转瞬来到对方身后，捂住他的嘴。
“嘘，嘘，别叫了！你要让所有人都听见，害得我的逃亡大计功亏一篑吗？”
多米尼克噤声。门外传来低声的咆哮和挠门的动静，想必是阿巴顿留下看门的那只雾魇。过了片刻，咆哮声停了，多米尼克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动，鼓起勇气碰了碰维尔纳的手。黑市商人见他安静下来，便放开了他。
“逃亡大计？”多米尼克用气声问道。
维尔纳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你要从这里逃出去？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