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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28)



“萧铁笠不是平庸之辈,可是他惯征东南,对西北战场不了解;加上他为人刚烈耿直,论心计、论手段,他哪是王振之流的对手?他们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袁小晚怅然道,“指挥使原是禁军的统帅,无论身份地位,都在萧铁笠之上,他本可以在京里高枕而卧,日日逍遥,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背着种种误解、敌视、流言蜚语,千里迢迢地跑到这一片荒凉的边关来,打这没有退路的一场仗……”

袁小晚的声音还在风烟耳边响着,可是她接下去又说了些什么,风烟已经听不进去了,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远。

风烟想起,初见杨昭,是萧帅设宴款待她和宁师哥的酒席上,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里,惟独杨昭被冷落在一边,他一个晚上自斟自饮的样子;想起帅营里大小将领汇集一堂商议军情,杨昭却被忘到脑后,他在虎骑营里亲自给摔跤比赛击鼓,那震耳的鼓声;想起打下了十里坡之后,他在营门外的寒风里等候胜利的消息,却等来了她的讥讽和嘲弄,他脸上那种沉默的神情;想起粮糙库被烧,她怒闯虎骑营,指着杨昭的鼻子说他是王振身边的一条狗,他那一刻的震惊和难堪;想起昨天出兵黄沙镇之前,杨昭被他们甩在路边的漫天风沙里,眼里的苦涩和忍耐……何止是这些啊,她都想不起,这样的事情到底发生过多少回!

一时间,种种情形,一幕幕掠过,风烟心里似乎被狠狠抽了一鞭,突然灼痛起来。

“喂,陆姑娘?”袁小晚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风烟猛地回过神来,“没什么,你说的——都是真的?”

袁小晚不悦地道:“你若是不相信,又何必来问我。”

“我只是不敢信而已。如果事情是你说的那样,杨昭为什么要阻止我们攻打十里坡,为什么又和烧粮糙的事扯上了关系?”风烟不明白,杨昭做这些,又是什么用意。本来萧帅和赵舒、韩沧他们就处处疑心他,以杨昭的聪明,为什么要让自己卷入这样的事情里去?避嫌都只怕来不及。

“这些,我也不清楚。”袁小晚蹙起眉,“指挥使的决定,没有必要跟我们交代。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所知道的一部分。记得粮糙库被烧之前,指挥使吩咐我每次带人去取军粮,都把库里的一部分粮袋运到下面的地窖里去,然后用装了石块和干糙的假粮袋放在上面充数。而那个地窖,应该也是他提前叫人挖好的。所以我敢断定,粮糙被烧,又失而复得,是他算计好的。”

“他怎知粮糙库会起火?就算他知道,又何必这样大费周折,就直接加派人手保护粮糙,不是更省力吗?”风烟百思不得其解。

袁小晚也摇了摇头,“我也想不透。但就在你刺杀指挥使的那一夜,难道你没发现,虎骑营已经是一座空营,其实不止是那一夜,连接三个晚上,他们都被指挥使派到营外各条要道,守株待兔去了。瓦刺派兵来偷袭,正好赶在粮糙被烧的当口,路又摸得那么熟,想必是有内应的。”

“其中的内情,你也不知道吗?”风烟有点失望。

“我不需要知道。”袁小晚道,“我跟你不同,我不在乎谁是谁非,谁对谁错,什么胜和败,什么紫荆关。无论指挥使做什么,我都会跟随他,听从他的命令。”

风烟第一次正视袁小晚的脸,一直都觉得,她举止轻佻任性,说话又连讽带刺,所以很不喜欢她。但是,直到此刻,风烟开始发现,不是每一个人,都像表面上那么绝对,比如袁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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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着。

风烟躺在c黄上翻来覆去。

昨天一场激战,又来回赶了将近八十里路,体力早就耗尽了,应该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脚踝的伤处隐隐作痛,心里像开了一锅沸水,哪里合得上眼。

都什么时候了,杨昭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是被铁壁崖的瓦刺骑兵给缠住了,还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或者他们遇见了瓦剌的援兵?几百个问题,七上八下地在心里缠绕,风烟叹了口气,终于从c黄上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在c黄前来回地绕着圈子。

千万不要出事啊,她连一句抱歉都来不及说。

袁小晚是杨昭的属下,她所说的话,风烟应该是一个字也不相信的,但是偏偏奇怪,她就是相信这一切。

眼前又浮现出被困铁璧崖时,杨昭那一丝淡淡的苦笑,带着点自嘲,那应该是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奈吧?

还有他的细心,连宁师哥都没看出来她的脚踝受伤了,他却一眼就发现了。想起他给她裹伤的时候,那种粗暴的语气,其实手上的力道却放得很轻,生怕弄疼了她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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