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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满弓刀(6)



萧铁笠也起身道:“等这批粮糙,等得是望眼欲穿,总算到了。除了咱们帐里,下面各营官兵都在庆贺,难得这么高兴,也不用拘礼了,都是带兵打仗的粗人,只管称兄道弟就是了。”

“是啊,是啊。”周围的将领们都随声附和。

萧铁笠一向治军严格,今夜也难得宽容起来。

面对这只能胜、不能败的一战,每个人心头的压力都实在太大了。这些天来为了粮糙的事忧心忡忡,军中甚至已经开始断粮了,突然得知粮糙终于运到,人人松了一口气,一时兴奋,总是难免的。战场上形势险恶,这一刻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此时此地的纵酒狂欢,似乎是种刻意的放纵,大伙儿都有点忘形了。

“咱们就听萧帅的,在这儿谁也别管什么上下,宁兄弟,陆姑娘,我先敬一碗。”赵舒仰头先喝了一碗酒,一抹嘴,又拉着宁如海道,“都是头一次见面,我给你们引见。萧帅你们都见过了,这边是韩沧韩将军,这边是叶知秋叶将军,都是好兄弟,大家不要见外。”

韩沧倒一眼看得出来是行伍出身,脸色黝黑,浓眉豹眼,一双手有小浦扇那么大,就往宁如海肩膀上拍了下来,“宁兄弟,你放心,今后这军营里谁敢不服你,我老韩第一个跟他算账。”

饶是宁如海功夫了得,也被他这一拍,拍得半边身子都歪了,还得连声道谢:“唔!多谢韩将军关照……”

叶知秋原是弃文从武,所以举止就温和多了,只是在一边笑着摇摇头,“这韩沧,一喝了酒就没轻没重了。”

不知道是有心或是无意,在笑语喧哗、觥筹交错的热闹气氛里,唯独杨昭被隔了出去。贵为都御指挥使,又是督军,他算得上是重权在握,可是在这个大营里,就连一个肯过来跟他喝杯酒的人都没有。

说来也是,在京里他高高在上前呼后拥,又有王公公在他后面只手遮天,谁都不得不避忌他三分:可是出了关,千里迢迢,杨昭纵有天大的本事,怕也使不出来了。

“赵将军,咱们都在这里喝酒,万一有点什么风吹糙动,来得及吗?”风烟有点担心,主帅、督军、副将,连同大大小小的头领都在这里,这行军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个不用担心,大营的布防很严密,再说瓦刺还没摸着咱们的底细,怎么会贸然来犯?他们打剑门关也损失了些兵将,虽然元气未伤,可总得整顿一下。眼前正隔着铁壁崖严阵以待呢。”

“这一仗,咱们可是万万输不起。”风烟轻叹道,“关于是战是和,上边一直分歧很大,一旦紫荆关失守,这北方……”

赵舒也是明白的,“可这仗,实在是难打啊。瓦刺兵强马壮,咱们带来的却都是刚从东南战场上调回来的疲兵散将。已经连着丢了宁远和剑门关,咱们的守军都是一击而溃,我看,弟兄们的士气也不足。”

“你怎么还没和瓦刺的兔崽子们照上面,就先吓软了?”旁边的韩沧听得冒火,“砰”的一声,拍得桌子上的杯盘都一跳,打就打,怕个球!”

被他这一吼,大伙儿霎时都一静。

萧铁笠皱眉道:“你急什么,赵舒也不过是说说眼下的形势,你听见他说过一个怕字了吗?都是带兵的人了,还吵吵闹闹的,叫下边看了,成什么话。”

韩沧有点尴尬地摸了摸脑袋,“我也不是跟他生气,都来了这么些天了,也不见什么动静,都快憋出病来了。萧帅,咱们老是躲在大营里等着,也不是办法嘛。”

“打是迟早的事,总得让大伙儿稍作整顿。你就是个急惊风的性子,多听听赵舒的,还总是不服气。打瓦刺咱们这是头一回,不了解他们的攻防部署,这仗你要怎么打?”

韩沧嘟哝道:“本来打瓦刺就是硬碰硬,还研究那些做什么。”

风烟刚想说点什么替他打打圆场,抬头却瞥见杨昭那一抹心不在焉、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这种局面完全不关他的事。心头一时有气,忍不住道:“杨指挥使看起来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知道对这一战,可有什么高见?”

杨昭连眼睛都没抬一下,“打个瓦刺而已,紧张什么?他们要是打过来,就应战;他们若是不动,那就跟他们继续耗着。”

风烟瞪着他,几乎气得笑了出来。堂堂一个督军,这就是他的“高见”?可真是教人大开眼界啊。“以前听说过,指挥使打兀良哈、平江西匪患,仗打得如何漂亮,还道是个人物。今天才知道,原来不过如此。”风烟声音清脆动听,可是讥讽之意,毫不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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