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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夜:蔷薇之双生花篇(6)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迫切的想要逃离影沙,想要快点儿逃进那个空寂的冰冷的房间里,将那些让人觉得沉甸甸的东西全部撕扯下来。

可是就在我转身的时候,手腕却意外地被影沙抓住了。

“呃,果果…”他的脸破天荒地有些发红,”我在想,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旅行?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抬头看着影沙。

在夕阳的余晖下,他褐色的眼眸就像是最透明的琥珀一样美好,里头闪烁着名为”期待”的光芒。

就像是细小的针轻轻扎入手指,慢慢地深入进去,蔓延开微小的酸酸的刺痛。

“那个旅行,我去不了了。”

明明是一起计划好了的,明明是期待了那么久的旅行…

“抱歉,影沙,旅行取消吧。”

可是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嘴唇里吐出了那样冰冷的拒绝。或许我的人生从此就只能拒绝影沙了…

就像有人突然按下了暂停键,周围一下子静止了下来。

影沙沉默着,这个夏天太热,在夕阳稀薄的微光里,他的表情就像是被稀释了一样模糊。然后,我看见他向来平静而镇定的脸上一点儿一点儿的涂上了安抚一般的微笑。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地看着我:“是这样吗?嗯,其实也没有关系,下次有时间再去就好了……”

忽然有一辆车驶过,车轮在一摊积水上驶过,发出了哗哗的水声。影沙本能地侧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飞溅的水花。一些污水溅到了他的裤脚上面,墨点似的晕开了。

“影沙……”我张开口,却不知道究竟能说什么。

影沙拼命隐藏的失望就像是蚕吐出的丝线一般死死缠绕在我的胸口,一圈又一圈,结成了让人窒息的茧。

“那个,学校还有一些事情,我先走了。”影沙平静地说完,用手摸了摸我的头,温柔的让人心疼。

“嗯。”

我闷闷不乐地回答他,然后看着他转身离开。总是像树一样挺拔的脊背仿佛平添了一丝萎靡的弯曲,但是再仔细去看的时候,那些影像又好像幻觉,忽然间消失了。影沙还是影沙,平静的,沉稳的,让人能够信任的影沙。

仿佛一切如常。

空气忽然稀薄起来,我的心脏跳动的缓慢而沉稳,一下一下用力的挤压着心脏外包裹着的薄膜,如同胸口里的不是心脏,而是一台柔软却冰冷的泵。

怦、怦、怦——眼泪一点儿一点儿的从身体里被挤压出来。

气温开始随着太阳的落山而下降,夜风轻轻地吹过。

我只觉得布满了眼泪的脸颊就像被冻僵了一样冷得生疼。

其实能够哭泣也好,我只希望在这一刻将所有的眼泪都释放出来,冲走我所有的软弱。

影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道的彼端。

我用袖子擦干自己的眼泪,然后转身,朝着与影沙相反的方向走去。

在红色的夕阳之下,西边的那座教堂如同一片薄薄的紫色的剪影,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不真实感。

那个人,一直在那里等我。

这是一座很古老的哥特式教堂,据说还是第一批来自英国的修道士在这里建造的。我想它在以前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吧,因为尽管现在这里几乎已经荒芜得快要变成废墟,但那种建筑的精巧和壮美是时间不能抹去的。

灰色的砖墙大而冰冷,fèng隙中长着青绿色的藤蔓,上面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花。深橘的暮色透过黑色的镂花的铁栏,在深灰色的墙壁上投下了繁复的影子,像是一层笼罩在砖墙上面的如阴影一般的蕾丝。

周围一片寂静,那种寂静,就好像整个世界突然间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提起校服过长的裙摆,慢慢地走过已经残缺的大理石台阶,然后站到了教堂的门口。深灰色的胡桃木大门虚掩着,上面雕刻着的精美纹路已经有一些腐朽,但是依然华美无比,似乎我一旦推开它,在门后面就会有空灵的管风琴声和轻灵的唱诗班歌声在等待我。

“吱呀——”

我费力地推开了大门。

光线斜斜地射进昏暗的教堂内部,开门的气流卷起一片灰尘,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腐朽的味道。

没有管风琴,没有唱诗班,只有一种冰冷的、无机质一般的气息。

看着自己嘴边因为呼吸而升腾起的白雾,我的后备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有人说教堂是上帝在人间的居所,可是在这一刻,在这所教堂里,我只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那种冰冷就像是死神的手,无形而又沉重地按在了我的心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