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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钟,琥珀浓(170)

作者: 容九 阅读记录

云知垂眸。

她一度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为笼中鸟,不知天地俱变。

重生以来她最强大的念头就是念书、自食其力,才不枉重活一场。

真的开始学习,感受知识带来的力量,再到眼看着伯昀他们离去,她开始思考——如果读书只是为了过得更好,那么放弃优越的生活,踏上一条艰难的的路,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的沈一拂,身为清廷的既得益者,只在下轮船到湖北三个月,就毅然决然抛弃一切,踏上那条变革之路时,又是怀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情?

事实上,在听过马老教授的话后,她依旧委屈,为往昔,为后来,为理解他的时刻,愈发显得那漫长到叫人绝望的岁月,都成了微不足道的事。

直到此刻,都未必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只是忽然发现,自己能够踏入这所最高的学府里,竟是四万万国人中的凤毛麟角。

非是足够优秀,只因得天独厚。

便如爱新觉罗妘婛,因封建愚昧死在小小的阑尾炎中,世上如她这般的人何其多?

大多老百姓根本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终其一生,都接触不到一本《积分学》。

沉睡者,因无知而蒙昧,因循守旧而麻木不仁;觉醒者,因能接触到光明,才看到那漫天无际的黑暗与高悬于顶的屠刀。

但凡沉默,或可安度一生,哪怕他们知道,迈出去的时刻,会先触碰到那根线,仍要义无反顾,仍要高声呐喊。

若连醒着的人都沉默,又有谁能唤的醒沉睡的人呢?

那么她呢?她又是什么样的人?

孟得拍了拍她的肩,“你怎么又发起呆来了?”

云知的视线移向孟得,认真道:“我是觉得孟老师说的没错,我们这些人,是该好好珍惜每一次机会的。”

说完,同孟得挥了挥手,留下孟老师一脸莫名:咦,我有说这句话么?

楚仙等到晚饭后才回来。

进门的时候云知洗漱出来,看到她褪下一身驼色大衣,里头竟然只穿着一条光面的衬衫长裙,第一反应是:“三姐,外边现在才几度,你穿裙子啊?”

楚仙鼻子都冻红了,却还嘴硬着:“我坐车回来的,走几步不冷……壶里有热水么?”

云知点头,楚仙将壶里的水一股脑倒入盆里,拿毛巾烫过拧开,洗过一把脸后才舒坦道:“下午孟老师有说我什么吗?”

“也没有。”云知问:“你去哪里了?”

楚仙换衣服的手一顿,“去见人。”

“就是问你见谁了。”

“是我爸爸的朋友,他听说我来北京,就过来接我咯。”楚仙将毛衣穿好,直接踱向洗浴室,云知站在门边,依旧不解:“可是下午一起参观学校,你也没必要请假去吧……”

“我既然去了,自是聊重要的事,这人在政府任要职,爸爸打算在天津做生意,人家邀约我还能不去么?何况主任那边都同意了,还要和你一一交代不成?”

楚仙把话说到这份上,云知也就懒得再问什么。

新文学社的开幕仪式是早上九点,这回大家都起了大早,八点半礼堂就站了半满。

所有学生依区域入座,尔后,几位领导、教授、教员们入场,场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孟得做主持,先说了几句开头暖场的话,接下来说起蔡校长发言时,所有人都站起身来。

这就是中国第一个主张实行男女同校改革的教育学家,看去是一个身着朴素藏青色长衫、蔼然慈祥的学者,谁能想到,这是一个以一己之力影响了整个国家青年思想的人呢?

这所大学既有新文化运动的胡适,有知名学者鲁迅先生,也有“身上有辫,心中无辫”的辜鸿章。

皆始于他一句“以造诣为主,兼容并包”。

云知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从蔡校长说第一句话起,眼眶就莫名湿润了起来。

他先对中学部学生说:我羡慕诸君。回想我从前和诸君一样年纪时,想入中学而不可得,现在身体不好,想研究什么学科,却没有诸多知识都无从入手,想要一一重学,年龄已大来不及。这是我常常自恨的。

后又对大学部的学生说:大学者,研究高深学问者也。诸君须抱定宗旨,入法科者,非为做官,入商科者,非为致富。

校长的发言不长,但他神采奕奕,每一字每一句仿佛都带着火苗,感染到礼堂中每个人。

等他下台后,掌声不绝如缕,连马老教授上台都等了好几分钟才重新安静下来。

但又很快再次沸腾。

因马咏老教授大致宣布了下新文学社的培训方式——串课模式。

简而言之,在接下来几天内,所有前来的外校学生,皆可以试读生的身份选择旁听在校生的学科——任意预科学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