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回首皆是你(175)

时禹见傅喆准备离去，他朗声道：“姐姐，我是来告诉你，晋阳王的尸体已经运回肇州城，按脚程，大抵明日晌午到城关，到时全肇州百姓都知道‘晋阳王回来了’……你若不信，且静候在府。”

闻言，傅喆停下了动作，她扭着头沉声道：“时禹，我不杀你，只是因为你刚刚给了我一丝籍慰，如今的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人会长大，会变，耍小把戏，你以为能骗得了你自己，还能骗得了谁？你是牧屿世子，你且好好做你的世子，你我各不亏欠，要见，就战场再见。就此别过。”

眼看傅喆跨上马背，时禹在水里跄踉追了几步：“姐姐为何不信晋阳王已死？”

傅喆迎风留下一句：“顾延无论在世或者已死，都不会影响我要灭了牧屿的心。”便头也不回策马而去，只留时禹一人在水潭中。

第85章 山河无故人回首皆是你

傅喆在月下策马, 漫无目的狂奔。

挂在山边的银月印出她疾驰的剪影，劲风带起她一头乱发，眼看着这夜色茫茫, 暮然间，傅喆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往哪儿去？不知道何处才是她的归途……天大地大星河浩瀚而吾心之所向却无一容身之处。

山河无故人, 回首皆是你……心头那份孤独的悲凉让傅喆想放声嘶吼大叫，殊不知一张口还没来得及发出半个音节, 就给迎面而来的劲风给呛得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下一刻, 那随风拂过脸颊的到底是汗是泪，傅喆也分不清。

自己拼尽全力活着硬撑起来的那个人——是阗晟百姓心中众望所归的精神领袖, 她不是傅喆, 而是玉衡将军，那是心中有大爱为阗晟而战的人物，而真正的傅喆是被封印起来的一个胆小鬼。

傅喆特别害怕四周无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那样埋藏在她心底与顾延过往点滴会浮现眼前, 心思会乱，唯有用尽所有细碎繁琐忙碌来填满时间空隙，不让自己有一丝喘气的机会，只要不停歇的奔走，那种被遗弃在世的感觉如同心魔，才能暂且远离她的世界。

傅喆不愿让人看出她伪装背后的真面目，哪怕是师父师叔如此亲近她的人, 她都不愿袒露。

各人有各人的命途，各人也有各人的苦难，他人左右不了你, 你也无法蛮横干预他人，怎么活着不过是各人选择方式不同，即使万般劫难但总归还有一口气在就得拼命的活着，而不是逃避或者自我了断，累了乏了就歇。

傅喆任由马儿驮着她四处游荡，在黎明时分，他们走到一处山崖断壁上，傅喆不知道此处地名，山崖坐西向东，岩壁千尺之下就是一大片广袤的树林，更远处是两座山峰遥想呼应，这种错落有致视觉界限分明的景致让人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一眼望去，两座山之间的山坳底泛出微微日晖，想来即将旭日东升——

傅喆活到这个年岁，似乎还不曾看过一次日出东方的壮阔景象，她放了缰绳让马儿自行吃草，自己坐在山崖边，静候日出。

无论昨夜是多荒唐，日光之下，那些污糟的事情似乎能被洗白，到底是自己不愿意去理清这些斩不断的纠缠还是不忍心，在时禹身上，她似乎总能看到自己从前偏执的影子。

傅喆解下水囊，仰头灌了一口山泉水，甘醇清凉的水滑进喉咙如同昨夜种种情景闯进傅喆的脑海，唇间似乎还残留一丝淡然药香，傅喆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到底是因为美色当前，鬼迷心窍了所以逢场作戏？还是各怀鬼胎趁虚而入各取所需……都沾边又或者全都无关痛痒，入不了心的人，如何入眼？细思，尚无几分真情，呵，大抵太寂寞，心火旺盛罢。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众生皆苦，无一幸免。去他娘的怨！去他娘的爱！

唉……还要撑多久，还能撑多久，撑不下去也得撑——

傅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放松肩背，用手抱住前膝，将头埋在膝间，想象自己是个蜗牛该多好，她的世界就是这个小小的壳，活着至今，到底是为了什么？许是我在来时，知晓今生会遇到顾延，所以心甘情愿再走一趟人间路罢。

人间不值，你却无价……

傅喆耳边响起悠远的鹤鸣，她抬起头来，发现脚下郁青林间窜出一行白鹤，径自飞向天空，那列身影掠过远处山峰峰峦时山坳陡然间喷薄出万道霞光，染黄了天边云彩。

一轮火红的日轮冉冉升起，金黄色的阳光铺洒在山中林间，蛰伏了一夜的生命如同这骄阳，开始展露生生不息的韧劲。

傅喆遥望着旭日，橘黄色光辉染她一身赤霞，她微微笑着，举起手中水囊，低语：“顾延，敬你，干杯……该打鸡血了，该回军营了，傅喆想你了……真的想你……带着你的信仰，玉衡将军来也……”我非圣贤，我有私心，你可知晓，顾延……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