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回首皆是你(60)

她想伸出手去寻竹哨，发现手都不怎么听使唤，她唯有放缓动作慢慢的抬起右手，左手攀着圆石，好不容易耗费全身功夫才找到竹哨，她在失去意识前把这声竹哨声吹响了。

傅喆该庆幸天仙真的是只非常有灵性的“仙鹤”，若不是它在睡意朦胧中听到傅喆这一声竹哨，真的没人知道傅喆去了哪里，更不会有人知道她晕倒在温泉边……

天仙听到竹哨声便用爪子在泥地上划拉很多图案算是给殊艺道长留了“书信”，便用长喙半拉半扯带上顾延寻傅喆去了。

傅喆记忆停在自己泡温泉时，醒来却发现自己已身在“乌鱼里”，身边还跟着依旧那般相貌堂堂的晋阳王顾延。

在这个她从小长大的地方，所有景色物件都跟她记忆中一致，而且，最让她惊喜的是居然还见到了除顾延之外，她最思念的人。

傅喆的已故父亲——傅元。

傅元正笑呵呵的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喝着茶，那多年未见的至亲就在自己眼前，傅喆知道她应该是在自己的梦中。

即便这只是梦，傅喆也不愿意那么快醒来，她多想跟她的爹爹多说两句话，多想跟她爹说说心中的愧疚，多想跟她爹说说自己的际遇，多想跟她爹说说她自己的意中人……

傅元当年是急症猝死，在听见傅喆再一次无法顺利出嫁时，一时心急还没来得及提上一口气，甚至没挣扎一下，呼救一声，直直倒地不起就背过去。

据说傅元当时是睁着两只眼，直勾勾地看着苍天，死不瞑目。可能怨恨苍天太不开眼，也可能怨恨自己给女儿挑的婚事都是烂摊子……这些早也无从知晓。

傅喆站在门前，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她压下满腔的愁绪，轻唤一声：“爹爹……”

傅元忽闻傅喆唤他，放下茶杯，侧过头定睛看了看屋外站着的人，原来是自家女儿，立马就又挂上慈爱的笑容应了一声：“哎，是喆儿……快进屋来。”

许是太久没再听到过父亲的声音，这一声“喆儿”太久没人唤过，傅喆瞬时只觉自己眼圈发热，鼻头发酸……那一刻，傅喆根本分不清这究竟是梦里还是现实，或者换句话说，傅喆根本不愿意分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傅元看上去没甚变化，没有变老也没有变年轻，还是从前那副模样，留着一小撮稀疏胡子，面善心慈之人。他还是穿着那一件灰白长衫，一双黑靴子，总是笑意盈盈站在那里。

傅元那一声应答仿佛穿越了沧海桑田回到从前，显得空乏苍凉。

让傅喆陡然间感觉到自己的心像被什么重物堵得很难受，鼻间酸楚不堪。她好想冲过去拥抱自己的父亲，好想大声的叫喊爹爹，但傅喆在怕，怕她冲过去之后，傅元就如梦幻泡影一般，消失不见。

傅喆好想再听听傅元如从前那般，真切的应她一声：“爹爹在……”。

顾延站在傅喆身边，垂着一双染墨般的眸子，不发一言，只将自己手掌张开执紧傅喆发着微颤的手，傅喆手很凉，不如往昔的温暖。

顾延便将自己手心的温度传给她，暖融的触感，紧握的双手。

傅喆微微抬起水气氤氲发红的眼眸，顾延轻眨长睫低声说：“我在……”而后，顾延又执着傅喆手放在自己胸前，对着堂屋里的傅元认真说道：“我会护她一生安康顺遂。”

傅元好像知晓顾延是谁，只见他和蔼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就在这一息间，傅喆眼前的梦境画面又忽地转换到了她当日自杀离世的浴室，她看到自己毫无生息，衣衫完好脸面朝下的半浮在浴桶里，头发披散在水里，状如女鬼。

乍看之下，傅喆还有些惊恐，但散落在地上的数个迷魂散空瓶……提醒了她，是的，她曾经杀了“傅喆”一次……

这里没有别人，没有傅元，没有顾延，只有从前死去的自己，还有现在的自己。

傅喆眼眶已经禁不住她那满盈的泪水，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尸体”出神……泪滴落下，如同针尖扎着血肉，那些从前被欺凌被折辱的画面跟恶言又再一次跳脱出来。

傅喆呆呆地站在那，双手拳头攥地非常紧，紧得关节发白，指甲狠狠地扎进手心皮肉里。

良久，她又自己慢慢松开了拳头。傅喆深呼吸一下，平复下所有说不清理还乱的思绪。

静默之后，她对着那个曾经死去的“傅喆”郑重的道了一句：“对不起。”泪滴滚落如雨下，傅喆举起袖子，擦了一把泪，又道了一声：“谢谢你……”

说话时，傅喆心里拧着痛：我对不起你，但我感谢你，没有从前受辱的你，不会有自己成长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