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肖川一声不吭。
“对,对不起。”
莫晗手忙脚乱地想要抽身从床头寻纸巾,被俞肖川重新拉回床上。两人的胸口相抵,呼吸与心跳从不一致到一致,没有耗费太长时间。
“你这人呐。”
他在叹息。
“疼吗?”
她摸他肩膀。
“很疼,要怎么补偿?”
他翻身把她揽到怀里,嘴唇在她耳旁流连。莫晗敏感地缩着脖子,一边心安理得地枕着他手臂。
“你们拍完了?”
“你电话不通,微信不回,以后别再这样了,真的很吓人。”
他捏她耳朵。
“你请假出来的?”
她玩他手指。
“拍完了,刚好放假,你困不困?”
他打哈欠。
“还没天亮呢,希望是个晴天。”
她看窗外,天色朦胧,已有微光。
“你瘦了。”
他的手放到她肚皮,轻轻按揉。
“不喜欢?”
她捏住他的大拇指,指腹轻轻摩挲。
他嘿嘿一笑,趴到她胸口满足地闭上眼睛。她也学他嘿嘿一笑,抱着他的头重新合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深沉安稳,醒来已过正午。
俞肖川爬下床捡着满地的衣服:“会不会太晚?”
躺在床上的莫晗不慌不忙:“我有堂哥明日才回。”
两人赶到莫家院落,午间流水席刚结束。吃饱喝足的宾客正三五成堆地晒着太阳聊天,今日温度明显升高。见他们进来,大家纷纷好奇打量,都是莫晗忘了称呼的亲戚,她淡定地牵着俞肖川走过人群。
莫青海拎着两盒麻将呼喊:“刚刚谁说要凑一桌的?”
人群里马上有几个男人兴奋地叼烟而出。
莫青阳正在灵堂外和休息的道士们聊村里下一届村委选举的事,他有意参选,而道士的领头人正是现任村上会计。莫青松站在一旁举着烟旁听,偶尔插上一句。
俞肖川气定神闲地上前主动问好,莫青松回应得严肃拘谨,甚至能看出微微的紧张。莫晗既得意又心酸。
“有烟吗?”
俞肖川问。这里的礼节是男人进门都会给烟,没人给他递烟。
莫青松烟盒拿出一半又缩了回去,小声告诉莫晗:“你去我和你妈房间,衣橱里有蓝色的芙蓉王。”
俞肖川见状赶紧解释:“我不挑。”
莫青松仍要坚持:“那个贵,好抽,那个贵一点,你去拿嘛。”
莫晗冲他摇头:“他真的不挑。”
俞肖川跟着附和:“我什么都抽。”
莫青松这才勉为其难取了一根给他,点火时笑得僵硬,好像亏待了俞肖川似的。
莫晗看不下去了,扭头望向灵堂后面。棺材旁摆着两个火盆,围坐着一圈妇女,莫晗的两个姑姑和伯母叔婶都在其中,夹着堂姐表妹她们。大家都扭着脑袋好奇地打量俞肖川,莫青萍大声唤她,莫晗打过招呼,牵着俞肖川进了厨房。
身后一堆
人低声哄笑,莫青萍声音最夸张:“新姑娘害羞呢。”
灵位上的莫尚荣微笑地看着这一切。他生前最爱热闹,死后的热闹也不少。
俞肖川问莫晗:“新姑娘什么意思?”本地方言不难听懂,但意思和普通话有所差别。
“新娘子,大概这个意思。”
莫晗解释完,俞肖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握她的手明显更用力了。
厨房里张伯不在,几个炖锅里还有剩菜。莫晗挑了淡口的饭菜盛了几碗端出来,俞肖川扔了烟头坐下来吃饭。
两人都是饥肠辘辘,胃口很好。
外边姑婶的嚎哭突兀地响起,识趣的唢呐立即出声伴奏,隔壁麻将声清脆,有人兴奋地高声喊着:“自摸,小七对,今天手气不错!”
院子里的太阳照进了室内,光柱里翻滚着平时肉眼看不到的细小灰尘。
俞肖川吃饱后放下筷子,“前阵子刚拍了侗族和土家族的婚礼,也拍了葬礼,感觉跟你们挺像的。”
莫晗没吃多少:“我们更像土家族,小学同学有些都是土家族。”
俞肖川说:“乡下的婚礼真热闹。”
莫晗没接话。
俞肖川抬头看窗外,院子里人扑克麻将齐全了,没几个人脸上有哀色。
“葬礼也挺有趣的,听说今晚要跪一晚上。”
莫晗跟着他看窗外,“不止今晚,明晚也是,昨晚其实也是。三个大夜守完,就该入土了。”
旧俗已经简化不少,从莫青松他们这辈人开始。莫晗儿时记忆里的葬礼比现在复杂多了。现在比起规矩,更讲究排场,道士请到七个以上才叫热闹,流水席十六道菜上齐了才称得上排面,儿孙辈到齐了才叫福气,墓碑要大棺材要重……不能丢了死人面子。
莫晗发出嘲讽地哼笑,眼底真实的悲伤看的俞肖川很是心疼。他总算看到她厚壳下的尖刺,锋利但柔软。他从桌下握住她的手,比昨晚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