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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184)

耶勒面容紧绷,沉默片刻,霍得站起身,对着苏夫人的背影道:“那样便说定了,五日后儿子亲自送你们去瑜金城。”

苏夫人冷冰冰道:“我哪里都不去。”

耶勒将要走,蓦地顿住步子,慢慢转过身,一字一句道:“母亲,阿姐已经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音晚握笔的手一颤,墨汁滴落到纸笺上,层层洇开。

“阿姐生前与姐夫很相爱,她就算有魂灵未散,也会陪伴在姐夫的身边,她不会愿意回到这里的。”

苏夫人合十的双掌不住颤抖,倏然抄起手炉朝耶勒扔过来。

耶勒不闪不躲,铜制手炉生生砸在他胸前,炭灰飞扬,火星燎上衣襟。

音晚忙起身奔过来,伸手想把火扑灭,耶勒却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摁在胸前,摁灭衣襟上燃动的火苗。

音晚闻到一股焦味,见耶勒的手被烧得发红,他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好像不怕疼似的。

耶勒冲着苏夫人道:“五日后,说定了。”

说罢,他径直拉音晚出帐篷,两人一直走出去很远,他才把音晚放开。

耶勒道:“这几日别回去了,她正在气头上,会拿你撒气的。”

音晚不知该说什么,目光落到耶勒襟前,华美缎袍上被烧了个小洞,周围还沾着些炭灰,看上去有些狼狈。

耶勒低头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脆弱和忧伤,但很快被他掩去,只低声问:“晚晚,你是不是后悔跟着我来草原了?”

音晚一怔,忙摇头。

耶勒发觉刚才拽她出来时匆忙,她只穿了件绸裙,便将自己的裘衣给她披上。

他眺向远方,草原苍茫无垠,朝雾未散,飞鹰在轻邈青烟中盘桓,天地寥廓,孤影寂寂。

耶勒将长刀拔出,银亮锋芒指向南方,道:“舅舅向你保证,至多三年,这草原之上唯我独尊,突厥铁骑皆伏于我麾下,听我号令……”剑指中原。

他还是机敏清醒的,知道要在音晚面前遮掩着自己想要踏平大周疆土的野心。

音晚瞧着他踌躇满志的模样,一时有些恍惚,低下头没再说话。

一旦安静下来,气氛就有些低迷。

耶勒怕她再胡思乱想,便催促她回自己帐篷收拾行囊,强调五日后起程。

夜间草原上飘起了雪,状若鹅毛,纷纷扬扬,帐外一盏风灯孤悬,映照雪影簌簌零落。

音晚想起白天时的冲突,想起舅舅和外祖母口中的母亲,久久萦绕心头,难以释怀。

她现如今正在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不禁想,当年的她在这里过得好吗?也如自己一般烦恼多过快乐吗?

正站在帐篷门前出神,忽见远方骏马踏雪而来,停在王帐前,依稀抬着什么人进了帐篷。

青狄正从外面挤了半罐热腾腾的羊奶回来,脸颊冻得通红,哆哆嗦嗦地说:“姑娘,可汗受伤了,我偷偷看了一眼,肩膀上全是血。”

音晚脑子里嗡的一响,来不及细思量,忙扯过披风系上,道:“我们去看看。”

等走到了王帐,听见里面人声交叠,她才觉出些不妥。

她来草原这么多天,一直小心翼翼遮掩身份避着人,这里这么多人,万一哪一个从前在长安见过她,再把她认出来,岂不麻烦?

可她已经知道了舅舅受伤,若就这么无事人似的回去,岂不太冷血了,舅舅知道也会心寒的。

她左思右想,躲在帐篷外观察着这里的情形,足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帐篷里的人陆续都走光了,她才出来。

葛撒戈正端了盆血水出来倒,见着音晚,忙道:“这大冷的天,小姐快进来。”

耶勒已经合衣躺在榻上,肩膀上裹着厚厚的纱布,渗出些许血迹,如红梅凌寒于雪间,分外触目惊心。

他见音晚进来,忙从榻上起身,低头把衣带规矩系好,冲她笑了笑:“这么晚了,你怎来了?”

音晚凝着他的肩膀,轻声问:“舅舅,你伤得重不重?疼不疼?”

耶勒无所谓道:“这点伤算什么。”

音晚在雪中站了许久,乌发间一片霜白,脸颊和耳朵冻得通红。耶勒见她这模样,无奈道:“你过来,到炉火边烤一烤,别忘了自己还怀着孕,若是着凉了可怎么好?”

她依言坐过来,葛撒戈挑帘进来,手里提着酒壶,大咧咧递给耶勒:“可汗,酒来了。”

音晚瞪大了眼,把酒壶截住,问:“干什么?”

耶勒道:“这不受伤了,喝点酒才能睡个好觉。”

“胡说!受伤了不能喝酒!”音晚自小便被父亲教着如何保养身体,于此道颇为讲究细致,将酒壶夺过来,低头闻闻,一股浓烈辛辣之气刺鼻而来,不同于中原酒酿得绵柔,真正跟刀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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