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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201)

音晚知道舅舅如今是突厥四大监国之一,位高权重,身价倍增,送来的礼物更是格外贵重,完全不是从前那副金丝葫芦耳坠所能比的。

音晚无法坦然受之,多次写书信告诉舅舅,穆罕尔王将她照顾得很好,吃穿用度皆是上乘,她并不缺什么,希望舅舅不要再为他费心。

这信送出去,舅舅却也不知收到了没有,珠宝珍奇仍是一箱又一箱得送过来,前些日子还差人送来了一件白狐大氅,狐毛雪白,出得油光水润,据说只取幼狐腋下一点色最纯的毛缝缀而成,耗费百只幼狐,价值连城。

随狐氅而来的还有一副金蟠镯子和一对翡翠坠子,冰种翡翠,质地晶莹,水灵透澈,瞧上去就不是凡品。

舅舅在信中特意说,这样搭配最好看,待天冷了音晚可以穿戴给他看。

天气渐渐炎热,并不是穿狐氅的季节,那狐氅被音晚抱在怀里,只觉得沉甸甸的。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正是桃之夭夭的时节,音晚做了桃花酥,沏了茉莉花茶,借口品茗新茶请穆罕尔王过府一叙。

穆罕尔王看上去行色匆匆,好像在忙着什么要紧事,不等音晚问出口,他便道:“我正在忙着收拾行囊搬家,你也准备准备吧,这别苑以后怕是住不得了。”

音晚心里早有准备,料到该是如此。那天夜里萧煜已经在这个别苑里见过她了,等到他回长安,依照他那个性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派人来抓她,她若是继续待在这里,岂不是坐以待毙?

穆罕尔王也是一样的道理,萧煜不会放过他。

她早就想到,却又止不住惆怅。

自从离开长安,便如水中浮萍,逐波飘零,流离无定所。从长安到草原,又从草原来了瑜金城。说起来,也就是在瑜金城过了几个月安稳平和的日子。

音晚感谢穆罕尔王的照顾,对连累了他感到十分歉疚。

穆罕尔王笑道:“你可别多心,即便没有你,我在这瑜金城也快待不下去了。”

“我原是效忠于云图大可汗的,负责为他与大周传递书信,往来谈判。而今我投靠了耶勒可汗,还为他做了这么多事,就算云图老迈,王庭那帮老家伙却不傻,肯定早有察觉了。我得赶在他们动作之前快跑,省得他们把对耶勒的怨气撒在我身上。”

也正是因为此,之前穆罕尔王和耶勒商量好计策,通过一系列布置,散播虚假消息,误导萧煜派来的密探,让他坚信把音晚偷出未央宫的主谋是穆罕尔王。

反正他迟早是要跑的,干脆让萧煜以为他带着音晚一起跑了,把追兵引开,这样不敢说萧煜永远不会生疑,但至少能让音晚再过几天安生日子。

穆罕尔王见音晚蛾眉轻蹙,似是拢着无限哀愁,宽慰道:“你且放心吧,我在瑜金城内经营多年,置办下了许多隐秘产业,别说外人不知,就连耶勒可汗也未必全知道,我会在走之前把你安顿好的。”

音晚想得却不是这件事。她犹豫许久,还是试探着说:“舅舅近来送了我许多礼物,甚是贵重,我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穆罕尔王端着茶瓯的手微微一颤,看向音晚的目光中糅杂着担忧与怜悯,他的嘴唇轻轻翕动,似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答非所问:“耶勒可汗今时不同往日,他贵为监国,权势赫赫,战功彪炳,手下猛将如云,他定能将你护周全的。”

他这样说,音晚也不好再往下问了。

两人静默坐了一会儿,青狄将桃花酥端上来,音晚接过搁在穆罕尔王面前,并亲自给他斟了一杯热茶,笑道:“那便以茶代酒,祝你前路顺遂,诸事如意。”

穆罕尔王凝着她绝美纯净的笑靥,不禁动容,也笑道:“我们彼此,也祝你今后烦恼全消,平安喜乐。”

两只青釉瓷瓯磕碰到一起,清脆悦耳。

穆罕尔王临走前对音晚做的桃花酥大加赞赏,并说希望音晚能给他单独做一食盒,可做长途跋涉中的慰藉。

音晚从前在骊山初见穆罕尔王时,觉得这个人很讨厌,好色成性又浮夸张扬,可这一路相处下来,过去的成见早在不知不觉中烟消云散,反倒觉得这个人甚是可爱。

他爽朗豁达,极讲义气,看似吊儿郎当,却总能做出令人钦佩之举。

音晚感念他长久以来的照拂,无以为报,决定用心地给他做一盒桃花酥。

春意阑珊,花开荼蘼,临水的那棵桃花树已谢了大半,音晚攀上石矶,踮起脚去掰开于树顶的一支桃花。

湖中碧波粼粼,倒映出岸堤四周垂柳杨亭亭如盖,春风香软,景致曼妙,音晚捏着桃花枝,看向缥缈湖光与澄明云天相接,不禁有些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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