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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263)

看着她这样袅袅娜娜地走向自己,萧煜不禁有些恍惚,仿佛时光回转,置身于从前的淮王府中,她刚刚嫁给他时,眉眼间仍有稚气未脱,见着他时会不经意流露出几分欣喜,却又因他的冷厉而怯怯止步。

彼时不知,那才是最好的时光,他却从未珍惜,任辰光如水自指缝间流逝,如今再想不惜代价捧回来,却已是徒劳。

他心底一声惋惜哀叹,瞧着眼前文静的音晚,心中一动,试探着弯腰去握她的手。

她的手颤了颤,却没有将他甩开。

萧煜心中陡然透进些光亮,欣喜不已,道:“这白马寺景致甚好,我带你到处逛一逛吧。”

音晚道:“不是还要张罗祭奠昭德太子吗?”

萧煜目光微散,略有些失神,随即冲她微笑:“我已吩咐下去了,自有礼部和僧众们安排。”末了,他添了句:“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总还是要往前看的,不能一世都为过往所累,活在枷锁中不得解脱。”

两人没有叫步辇,甚至连护卫都没有多带,顺着白马寺西门的小径一路走出去,桃林遍野迎风而绽,漫天花雨扑簌簌飘落,在斜阳残照烂漫霞光里,有几分不尽真实的幻境之美。

萧煜拉着音晚的手走了一段路,身上沾染了些桃花的清馥,歪头冲音晚道:“柿饼巷的屋子里也有两棵桃花树,我可以让人移栽回未央宫昭阳殿前,你觉得好不好?”

音晚的睫毛轻微一抖,随即摇头。

萧煜蓦然止步,凝目看她。

“还剩一个月。”音晚说。

萧煜瞠目看她,看出了她柔顺温婉背后的疏凉,心不住的下沉。

他就像是一直在悬崖边缘奋力攀爬,自以为登顶在即希望就在眼前,可一倏忽,又被推到了崖底。

重重地摔落,震得心一阵阵生疼。

他颓丧地低头不语,音晚微笑着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啊,难道要食言不成?”

萧煜的脾气上来,真想堵她一句:没错,就是要食言,如何?

可他忍住了。他现在有些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贵在两厢情愿、水到渠成,若硬要强求逼迫,最后往往到不了好处。

他强忍着疼,攥紧了音晚的手,道:“我不会食言,你不要害怕。”

此话一落,音晚的笑容又明灿了几分,迎着落日晚霞,说不出的瑰丽动人。

他被她的笑容晃住,惊艳了一会儿,随即更加沮丧。

现如今,他能为她做的便只剩下放她自由了么?也只有这个才能让她开怀展颜了么?

他正纠结着,音晚摇了摇他的手,道:“我们去街市逛一逛吧,我饿了,想吃些东西。”

哪怕她想要月亮,萧煜也得立刻搭梯|子去够,更何况她只是想出去逛一逛,这些日子惊惶焦虑,终于除了韦春则那祸害,又全须全尾地救出珠珠和玉舒,自然应当出去放松一番。

萧煜换下华服,挑了一件寻常青衫,披着黑狐裘。他本来就生得清隽温雅,濯濯姿仪似朗竹春柳,雍容矜贵如孤山松雪,比起身侧戴着冪离遮面的音晚,行人目光大多都落在他身上。

他自小便姿容出众,早就习惯了因为容貌而受到的瞩目称赞,如今年岁日长,心性渐沉,不大拿这些当回事了。

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握住音晚的手,在街边的馄饨摊坐下。

音晚从前自如意坊回柿饼巷的路上时常会路过这个馄饨摊,食物飘香,分外诱人,但她挂念着家中的小星星,从来没在这儿吃过。今天无意走到这里,便再挪不开脚步。

叫了两碗肉馄饨,一小碟干闭瓮菜,一小碟糖醋茄。

音晚捧起碗啜了口热汤,笑得眉眼弯弯,看向萧煜。

萧煜看得纳罕,心想这馄饨就这么好吃么?从前在未央宫里喂她金齑玉鲙时都没见她这么高兴过。

他怀着好奇尝了一口,多年帝王生涯养刁的嘴着实没尝出什么美味,不过寻常食物,堪堪果腹。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音晚,她的面容隐在热汤飘出的白雾中,蛾眉舒展,镌刻着深深的愉悦与满足。

萧煜已经许久没见过她笑得这么畅快了,搜寻一下全部的记忆,她在他面前也从来没有过这么无忧无虑的样子,他不由得看得痴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却没说什么,陪着她,低下头一勺一勺将馄饨吃光。

吃完了饭,萧煜以为音晚还会有想去的地方,谁知她抻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斜身靠在萧煜肩上,糯糯道:“我困了,想睡。”

萧煜忍俊不禁,纵容地笑说:“好,这就回去。”

他周到地将她抱进了马车,走到白马寺时,她已在他怀里酣沉地睡了过去。睡颜宁静,一点心事一点防备都没有的样子,挺翘的鼻头随呼吸一颤颤的,看得人心都快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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