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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33)

音晚剪掉几段斜枝,一抬头,见乌术里站在不远处朝这边看。她穿着一身宽松的雪白濮院绸衣,不说这个天太单薄,衣带都没系好,浑身褶皱,头发蓬乱,身后跟着侍女,好像在催促她走。

宫女们这些日子跟音晚处熟了,知道她脾气极好,有些话在她面前也不避忌,耻笑道:“听说啊穆罕尔王有个怪癖,宠幸完女子后不许她留宿,不光不许留宿,还得立即赶出来。偏他正值壮年,又喜好美色,一天不知得往外赶多少。可怜那些美人,被赶出来时的样子总不会太体面……”

她们当笑话讲,难免有轻慢之意,音晚却听得有些难过。

也不知是不是情绪使然,乌术里虽然没什么表情,音晚却觉她站在楼台画阁前,背靠绵亘飘渺山影,静然而立,无声凝望的样子显得很悲伤。

音晚回头,只看到熏华殿那扇浮雕祥云瑞兽的大门,心道:她在看什么呢?总不会是在看我吧。

她揣着疑惑转过头,乌术里已经走了。

一时有些出神,却听宫女禀道:“韦大人求见。”

音晚连日来都在躲着韦春则,凡他出席的夜宴,必会找出各种理由缺席。不是心虚,实在是花田李下,无奈之举。音晚自幼禀承庭训,父亲教她和兄长要尊圣贤教化,习诗书礼仪,清白规矩做人。虽然那日萧煜调侃她和韦春则被她呛回去了,但过后再想,还是难受,决心以后离这人远远的,绝不给旁人兴口舌的机会。

她立即就道:“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寝殿休息,让他走吧。”

宫女站着未动,道:“韦大人说,事关淮王殿下,请王妃务必见他,说完正事他便走。”

音晚犹豫了一阵,想到身边有许多宫女,也不算单独面见外男,便松了口,让人把他带过来。

韦春则面含忧色,揖过礼,还未说话,便先叹了口气。

他虽生得不是十分俊朗,但眉目清秀,容颜干净,再带上几缕愁色,更显得忧郁文弱,如诗中命途多舛、多愁善感的翩翩公子。

有几个宫女悄悄红了脸,低下头,却忍不住挑起眼梢偷看。

音晚心里很不耐烦,心道你有话说话,在我跟前叹什么气,没得让人家以为咱两有什么。

但她素来教养良好,面上也只微微一笑:“韦大人有话就说。”

“唉,我本不愿来叨扰王妃,只是淮王殿下实在太过任性,再这么下去,怕是许多人都要被他害了。”

原来还是事关将要割给突厥的三郡领土。

突厥内部跟大周一样,派系林立,相互倾轧,云图可汗虽占据王庭,自居正统,但是他老了。本来指望长子莫先王子继承汗位,谁知去年莫先突然薨逝,剩下的几个王子都不成气候。

这些年,突厥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人称耶勒可汗。他年方三十,却骁勇无比,率领部族四处抢占土地牛羊,野心十足,隐有要取云图而代之的架势。

但他毕竟根基尚浅,财力薄弱,云图可汗虽老,却勉强还能压制住。

萧煜的意思是先拖延几天,派人暗中联络耶勒可汗,跟他做个买卖,资助他兵器战马,让他在突厥内部作乱,凡攻下的土地都归他,他想要的粮草衣物也都予准。

只要对方后院失火,疲于应对,再与之谈判,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被动了。

但事情的关键在于,萧煜派出去联络耶勒可汗的人迟迟未归,而那边穆罕尔王正催着签国书,要求尽早完成三郡文书的移交。

萧煜的想法是好的,若是运作得好,可以保住三郡,使大周疆土完整,免受国耻。

可问题在于,萧煜在朝中还没有到一家独大的地步,谢家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他,找到机会恨不得立刻咬死他。

事情若再拖延下去,万一这期间边疆生变,或是被谢家知道人为做出来些变乱,再在朝堂上向萧煜发难,就算咬不死他,也足以使他元气大伤。

也正是因为此,不光朝臣不同意萧煜的想法,连他自己的心腹幕僚也严加反对。也就是说,只有他自己坚持大周疆土不可分割,旁人一概反对。

韦春则叹道:“多少年了,大家不都这样过日子吗?偏淮王殿下一出山就要变天,他可真是如长辈们说得那般,自小被先帝惯坏了,任性得很。”

音晚耐着性子听完,装作为难地忖度了一番,道:“韦大人所言不错,我心中有了计量,此事不能这般放着,得尽快解决。”

韦春则当即殷切道:“王妃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遣人来说,我无不可为。”

音晚敷衍着他,好容易将他送走,立即回了寝殿。

她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正唉声叹气之际,蓦然想起了早晨在熏华殿外遇见乌术里的场景,随口问了句:“那熏华殿关得严实,不许人进,里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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