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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53)

萧煜却放缓了声调:“臣弟也是无奈之举,若不能搏上那个位置,便只有叫谢家一口吞了。谢家已吞过四哥了,他们何德何能,竟要我大周的皇子纷纷为他们的权势门楣为祭吗?”

“皇兄,臣弟从前总是不忍说,您也太天真了。太子只有五岁,您凭什么就认定他能在风雨飘摇中稳坐皇位到成年?这等局面,放个奶娃娃上去,他朝这江山还姓不姓萧都难说,到那个时候,下头的列祖列宗怕是不能饶您。”

这一席话正中善阳帝的心病,让他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沉吟许久,颓然道:“你退下吧,让朕再想想。”

萧煜也不纠缠,端端正正地揖礼告退。

回了王府,望春正满面焦色站在府门前等他,一见他回来,立即迎上来道:“润公醒了……”

萧煜随口道:“好事啊。”

望春继续道:“他刚才来了,要见您,惊动了常先生和王妃,他们什么都知道了,三人一起去嘉猷门找兰亭公子去了……殿下,你去哪儿?”

萧煜执缰踩上脚蹬子,又跳下来,问:“陆攸呢?陆攸回来了没有?”

望春回:“没有,至今都没有音讯。”

萧煜神色骤暗,没再说什么,翻身上马,护卫紧跟其后,铁蹄飞踏,一路扬尘。

嘉猷门堆积的尸首太多,谢家人找到了谢兰舒的,便不管其他,只扔在这里等着官府来收整。

官府只收殓了一小半的尸体,其中并没有谢兰亭。

谢润匆忙间纠集起三百护卫,帮着找谢兰亭的尸体。起先音晚总是哭,又因风寒未愈,时不时咳嗽,常铮怕她出事,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后来,她不哭了,什么话都没说,只默默走入尸海里,像她父亲一般,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得翻,要从数千具尸体里找出属于她兄长的那一具。

她翻得满手是血,咳得心肺俱裂之时,萧煜到了。

常铮先一个拔剑冲上去,却叫萧煜的护卫拦下,他离他三丈远,再难逼近,只能遥遥怒吼:“你别说这不是你干的!”

萧煜只淡然瞥了他一眼:“我没想赖。”

他径直走向音晚,音晚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尚维持着半弯腰的动作,僵立着,却在他要拉她手的一瞬,如遭雷击,猛然将他甩开,趔趄着后退数步,险些被身后的尸体绊倒。

她看他的目光极冷,如绵亘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彻入骨。

萧煜不再逼近,只站在原地,凝着她道:“我不得不这样做,我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对不起,晚晚。”

音晚目中布满了血丝,嘴唇发青,脸色惨白,却强撑着不肯在他面前展露半分脆弱,面容紧绷,侧颈筋脉隐隐突跳。

两人对峙之时,谢润听到动静领着人从远处过来了。

他久卧病榻,身体也有些虚,加上丧子之痛,步子迈得很浮,却仍旧有力气拎起萧煜的衣领。

护卫作势要上,被萧煜挥退了。

萧煜瞧着他盛怒的模样,却笑了,笑得极其扭曲癫狂:“从前四哥死得时候,我也是这么愤怒,这么想杀人,可没人给我机会,他们像关疯子似的把我关进西苑里。而你,你却要假惺惺地来说明白我的苦,让我忍。你现下真正明白了吧?你能忍吗?”

谢润拎着他衣领的手在打颤:“这一切跟兰亭有什么关系!他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萧煜任由他拎着,半点不挣扎,慢慢道:“怎么没有关系?世人畏惧谢家淫威,可以颠倒黑白善恶。谢家跋扈,可以欺压百姓,排除异己,祸国殃民。你的几个侄子但凡上街,可是人人退避三舍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就可以活活打死,看中的民女不管有没有婚配就可以抢来糟蹋。他们倚仗的是什么?是谢家的势力。谢兰亭不姓谢吗?他手中的武卫军不是谢家势力的一部分吗?”

“再说说你,谢润。谢玄为一己私欲残害崔昭仪的时候你不知道吗?你阻止了吗?因为这个女人死了,招至藩将作乱,总共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和士兵,你算过吗?他们谁不是别人家里的儿子?谁不是别人家里的兄长?他们就该死吗?就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做尚书台仆射的爹,没有一个做淮王妃的妹妹,他们就该死吗?”

“你看看这天下让你们谢家糟蹋成什么样了。凡有些良知的官吏不是在十一年前死绝了,就是叫你们排挤出了朝堂。哦,你没排挤,可你也没阻止你的兄长侄子为恶。你独善其身,你是清流,有什么用?你改变什么了?”

“我告诉你,谢清流,你没动手,可那些枉死的无辜好人的血债上都有你的一笔,助纣为虐同刽子手本无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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