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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67)

萧煜怒道:“那你怎么不把她藏好了?她为什么会犯病?”

“那都是因为你!”

谢润指着萧煜,冷声道:“十年前,晚晚七岁那年,我带着她和兰亭从铄阳老家回到长安。晚晚迫不及待偷偷跑去西苑看你,你对她说什么了?她深受刺激,回来便高热不退,连烧数日,催动了体内的毒性,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萧煜遽然愣住。

他先是茫然,而后便急切地从记忆中搜寻关于十年前西苑的种种,依稀记起,当时他遭受过西苑守卫的毒打,浑身伤痛,连热水都没有一口,更别提伤药。

只有坐在回廊下晒太阳,因为四哥说过,人同草木一般,阳光也可以疗伤。

他厌恶尘世,并不畏死,可还得想办法活下去,他得活着、报仇。

恰在此时,院墙上头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她穿着刺绣山茶花的齐胸襦裙,梳双髻,眼睛乌黑明亮,吃力地拖着一个小包袱,“砰”一声,将包袱扔进院子,击起沙尘四溅。

“含章哥哥,我给你带钱和药来了……”

他转过头,见是她,淡漠中夹杂着厌恶:“滚。”

记忆便在此处戛然而止。

他根本不关心这小姑娘是怎么做到避着家人偷跑过来,又是怎么突破守卫防线爬上墙头,她被他喊了“滚”之后又该怎么回去,回去之后会怎么样。

他满脑子都是“她姓谢”、“凡姓谢都该死”,像中了蛊一样……

可他不知道,在他最落魄,最狼狈的时候,在他以为被所有亲人朋友舍弃背叛的时候,在他以为整个世间都对不起他的时候,有个小姑娘待他始终如一。

她热忱地来看望他,殷殷地挂念着他,在她眼中,没有什么风光皇子与失势王爷之分,有的只是含章哥哥,永远不变的含章哥哥。

可他只给了她一个字。

滚。

他都对她干了什么!当年干了什么!当她嫁给他之后又干了什么!

谢润叹道:“十一年前我想过要把事情都告诉你,可我去见你时,身后跟着善阳帝派去的心腹。他们紧盯着我,只要我敢跟你说实话,他便要把事情公之于众。偷娶先帝嫔妃,不光满朝文武,就是谢家宗族,也必容不下我这一家。后来……后来你对我恨之入骨,我更加不敢把事关全家生死的把柄交托。说到底,也是我害了音晚。”

他当时不明白,现在才懂。善阳帝是把他当成了一柄剑,要藉由他去摧毁萧煜,不光人,还有信念。

看,你自以为的知交挚友、袍泽之谊,都是一场笑话。

萧煜摇头,这些不重要了。只要有音晚在,他与谢润之间就不会成为仇人,他不恨他了,而实际上,他们之间,恩怨多寡早已数算不清。

他送走谢润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就算踏遍天下,我也会把镜中颠的解药寻来。

夜色沉凉,月光如洗,洒在院子里,像银河白澜,缓波流淌。

萧煜本来不想去打扰音晚,可犹豫少顷,还是去了。

音晚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薄绸寝衣,正坐在榻上,斜身靠着青狄,糯糯地喊着:“青狄姐姐,我想吃橘子糖……”

萧煜立马把望春招过来,让他去找橘子糖,望春愁眉苦脸地走了。

殿中静谧至极,音晚直起身子,含些许怯意地盯着萧煜的胸前看着,见他走近,不由得往后缩了缩。

萧煜蓦然止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冲音晚浅笑:“没事,我早说过了,死不了。那个,今晚的事我也有错,你别往心里去,好不好?”

第29章 晚晚会不会是外头有人了。

音晚静静看着他, 细娟的眉宇渐皱起,勾着疑惑。

萧煜这会儿倒像是个尊礼守矩的君子,老老实实站在门前, 不越雷池, 柔和道:“我今夜吓着你了。晚晚, 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只要你别再说要跟我和离。”

音晚已从最初的疑虑中走了出来,神情寡淡,心也是平淡的。

她好像一夕之间对萧煜的话和事都不再感兴趣了。她不想知道父亲对他说了什么, 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改变, 不想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什么都不想知道。

只有深无边际的疲倦。

她不再看他,也不与他说话,只躺回榻上, 拉过薄绸被衾将自己盖住。

萧煜并不生气,只默默守在殿门边, 等着望春一路小跑端了一个霁釉双鹤瓷盘, 里头盛着十几粒颜色鲜亮的橘子糖。

萧煜小心翼翼地接过来, 亲手交给青狄。侧殿悬的是紫文縠帐,纤薄透亮,轻微起绉,风从殿门灌进来,掀着它簌簌摇曳,半遮半掩着卧榻上的人儿。

萧煜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诉说, 又想起今夜的纠葛和她那孱弱的身体,便忍住,只道:“关于你的病, 你父亲已都对我说了。你以后若要吃药,就大大方方地吃,不必害怕叫我知道。我更不会利用你的病去害你父亲,你只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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