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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植被(63)

最终他是从许言身上学到——有时候人应该遵循简单直白的感情。

他的家庭没有教会他如何感受爱、接受爱、回赠爱,是许言一直努力地为他解疑,弥补他人生中的每一块空白。许言询问他、尊重他、包容他——许言从不跟他吵架,是因为爱他。可自己太蠢了,沈植想,也太心狠了,为了四年前的一杯酒,对许言的爱意置之不顾。

新年开工后,沈洺开始频繁出现在公司,并迅速提拔了几个职业经理,在业务与管理上瓜分沈植的权力,以逼迫他产生危机感,服软认错。但沈植始终没有任何表态,工作一如往常,只有助理知道,沈植正在准备各种交接文件——他已经做好决定了。

“那你之后什么打算。”许言问。

沈植沉默地开着车,没回答,他还是想考法硕。当初放弃,是因为和许言在一起而对父母做出的妥协,也是想尽快自立,算不上勉强为难。可到头来沈植意识到,无论起始原因是什么,一旦他走入既定轨道,就注定了无法摆脱。

但如果那时他没有进公司,而是顶着压力考研,会不会当时就因此和许言分开了?沈植不能确定。人总在选择过后频频回首,不断设想假如自己选的是另一条路,结局是否会有所不同,可其实没意义,时光不会为任何人倒流,给予重来的机会。

许言从不知道他想读法律,如果这个时候说出来……沈植怕许言猜到自己进公司的原因,他怕许言心里不好受。

沈植其实期待许言为他不好受,这意味着许言还在乎,可他不想让许言有任何负担,更怕许言根本无动于衷,所以还是算了。

见他不说话,许言揉揉额角:“汤韵妍跟我说过,说你小时候被管得很严。以前总觉得没立场,你可能也不爱听,现在反而可以说了。”

“反正你做什么都能做好,就尽量让自己开心点,虽然也不知道到底什么会让你开心。”

究其四年都没弄清怎样让沈植开心,许言都不知道该说自己失败还是干脆怀疑沈植是个AI。

好像过了很久,沈植一直安静开车,许言昏昏欲睡,却突然听到他说:“你让我开心。”

许言缓缓睁大眼睛,视线渐渐聚焦在眼前的挂件上——那只史努比,除夕夜里被他扔进花坛的史努比。他上车后一直没注意,现在才发现,史努比摇摇晃晃的,一闪一闪地亮。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最快乐。”车在斑马线前停下,沈植看着鲜明的红灯,低声说。

他感情迟钝,性格冷漠,身处其中时没有察觉,或是被芥蒂蒙蔽,一直抗拒承认。可无论什么时候回忆起来,和许言在一起的那几年,都是他最快乐、最轻松的日子,毋庸置疑。

垂在身侧的手被牵住,许言扭头,见沈植还是看着前方,可能是车里暖气开得足,沈植的手竟然没有那么凉了。他把许言的手裹在掌心里,说:“许言,我还是想问你要一个机会。”

“如果……”他似乎有些不愿回想小樽那晚的场景,蹙着眉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如果你没有和别人在一起。”

“让我追求你,给我这个机会就可以,其他的,无论怎样,都不要紧。”

伤害也好,痛楚也好,甚至是报复也好,沈植没想躲,没想逃,他能受着,也该受着。许言把一切都尝过了,自己只有不计年月地加倍咽下去,才算勉强挨着那条名为‘扯平’的线,才有资格问许言要一句原谅。

红灯进入倒计时十秒。

许言看着沈植的眼睛。

八秒。

许言看着他的鼻梁。

六秒。

许言看着他的嘴唇。

四秒。

许言看着他的下颚。

两秒。

许言低头看向他们牵在一起的手。

绿灯亮起。

许言把手抽出来:“好好开车。”

沈植的睫毛动了动,收回手,发动车子。

许言仍然盯着摇摆不停的史努比吊坠,在小樽那晚,他用那样拙劣的手段逼退沈植,他们本该就这样结束,永久地擦肩而过,然而沈植却固执地再次回过头,走向他,问他要机会,不言弃地要来牵他的手。

但那又怎样。

沈植说许言让他开心,却反过来不断地给予许言冷漠,让他痛苦。他说那四年他最快乐,可许言从没在他身上感受到快乐,并为此忧心忡忡如履薄冰。这种说辞换过去的许言听了说不定要大笑欢呼,现在只觉得讽刺,无可奈何。

他倦惫地捏捏鼻梁,疲于回应,干脆换话题:“收到李子悠的结婚请柬了吗?”

没得到确切答复,沈植垂了垂眼,但还是回答:“收到了。你会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