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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金主受难(26)+番外

小阮饰演的角色是邵晟扬一个病友的儿子。邵晟扬与病友意气相投,相约身体好了之后一道去爬长城,可没过几天病友便突发急症撒手人寰。小阮来医院收拾东西,遇见邵晟扬,和他有一番对话,使邵晟扬深感生死无常。虽然小阮这个角色出场少,但这场戏是主角内心的一个转折点,连带小阮的表现也变得重要起来。

一整个上午谷亦峰都在磨这场戏,来来回回十几次都不满意,不是觉得小阮没表现出丧父之痛,就是觉得邵晟扬的表情变化太过生硬,要么就是两人的对话虚情假意,根本无法表达这场戏的主题。邵晟扬和谷亦峰多次合作,深知他的风格,对他精益求精的态度表示理解,也愿意跟谷亦峰一起磨戏,然而饶是如此,他都觉得这次谷导太吹毛求疵了。对电影经验甚少的小阮更是被谷亦峰骂哭,要不是几个老演员在旁边劝慰他,他估计要直接辞演。

祁泽那天没有任务,但还是晃荡到片场,甘士宇命令他多跟前辈学习,所以他没事就泡在摄影棚里。看到哭哭啼啼的小阮,祁泽心里嗤笑:这样就哭了,比我还没用!再看看灰头土脸的邵晟扬,心想:影帝也不过如此,照样要被导演骂。

演员心急,导演更急。谷亦峰压力一大就要吃甜食补充热量,一上午他已经消灭了十几块巧克力,助手都担心他得糖尿病。他将拍好的片段反反复复地看,试图找出其中的不妥之处。副导演、编剧和几个演员跟他一起边看边小声讨论。大家纷纷表示:“我们都认为可以啊,谷导到底觉得哪里不合适?”连阎湛老师都劝谷亦峰:“知道谷导一向认真,但千万别钻了牛角尖。”

谷亦峰叼着巧克力摇头。导演的本能告诉他两个人的表现有违和之处,但具体哪里违和,他也说不上来,只能让演员换用不同风格慢慢摸索,寻找最合适的一种路径。实在找不到,就让编剧临时修改剧本。编剧一个头有两个大:“这场戏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改了好几稿!我没辙了!”

休息的间隙,夏斌拿饮料给邵晟扬和小阮。两人坐在摄影棚一角低声讨论,却一筹莫展。小阮心惊胆战,生怕自己表现不佳被导演开除,连这个来之不易的角色也弄丢了。邵晟扬苦笑:“那我也得跟你一块儿被开除啦。”

他接过夏斌递来的饮料,分给小阮,转头聊天似的问夏斌:“你觉得怎么样?是谷导鸡蛋里挑骨头,还是我们真的表现太差?”

夏斌全程围观邵晟扬和小阮表演,也感到一种淡淡的违和感。他不是专业人士,说不清其中的关节,别人也不会找他征求意见。可既然邵晟扬开口问了,他只能老实回答:“的确哪里不对的样子。”

“哪里不对?”

“我说不清,反正……不该是那种反应。”

“那么该是什么反应?”邵晟扬追问。

夏斌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期期艾艾道:“说不上来……嗯……要不你们试试全程一句话也不说?要是我的病友突然过世,我才没心情跟他儿子聊天呢。”

小阮怯生生道:“自己现场改台词?那怎么行,肯定被导演骂死……”

邵晟扬却一口干掉饮料:“反正照着剧本怎么演谷导都不满意,不如咱们另辟蹊径。”

休息时间结束,邵晟扬和小阮补过妆,继续演这一场。谷亦峰皱着眉头站在摄影师身边,不停往嘴里塞糖,可见其压力非同小可。

邵晟扬躺在病床上,导演喊“action”,小阮走进房间。他垂着头,双眼红彤彤的,才哭过。按照剧本,这里邵晟扬此处有句台词,“老何怎么样?”然后小阮摇摇头,表示父亲已经过世。但邵晟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艰难地撑着自己坐起来,同小阮对视,欲言又止地张张嘴,又倒回枕头上。小阮则窘迫地收回视线,避免与邵晟扬有眼神接触。

编剧嘀咕:“不对啊,他俩怎么不说话?”

祁泽幸灾乐祸:“忘词儿了吧。”

谷亦峰眉间的沟壑越来越深,朝他俩按按手,让他们安静。

小阮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邵晟扬也一声不吭地注视着他。等东西收拾完毕,按照剧本,邵晟扬应当出言安慰小阮,让他节哀顺变,小阮则感谢邵晟扬照看自己父亲。但两人再次自作主张删去了这部分台词,小阮踌躇地想和邵晟扬说些什么,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背着行李便跑出病房。

“停!”导演喊。

摄影师回头问:“还要重来吗?”

谷亦峰吐掉半截没吃完的巧克力,眉头舒展开来:“这条过了。”

周围一片窃窃私语。谷亦峰让摄影师回放刚才的片段,私语声渐渐小了下来。他环顾四周,面露得意神色,像在说“劳资的眼光就是这么独特,尔等凡人闭嘴”。

编剧叹息:“我特么白改那么多遍了。”

阎湛老师负手微笑:“此处无声胜有声,果然绝妙。”

祁泽纳闷:“我忘词被导演骂得狗血淋头,邵晟扬忘词怎么反倒叫好?是不是歧视我?”

谷亦峰放话让大家吃饭休息,众人如释重负,一哄而散,“饿死我了!”的叫声在摄影棚中此起彼伏。

邵晟扬和夏斌猫进主演专属的休息室啃盒饭。邵晟扬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你怎么知道删掉台词反而更好?”

夏斌耸耸肩:“经验吧。”

“哦?想不到夏总居然是演艺方面的行家?是在下眼拙了!”

夏斌难为情地瞟他一眼:“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听小钰说的。有一回她告诉我,她隔壁病房住进一个美国小姑娘,也是肿瘤,比她还小一些,两个人玩得挺好,小姑娘父母也挺喜欢小钰。有一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去找小姑娘玩,却看见她父母在病房里边哭边收拾东西,小钰这才知道头一天晚上小姑娘突然病危,没抢救过来。她觉得自己和那姑娘是好朋友,应该安慰几句,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跑回自己房间里躲床上不肯下来,旁人来了也不说话。她说她一整天脑子里都在想……”

夏斌停了几秒,说:“她想,比我年纪小的人都走了,会不会下一个就轮到我呢?”

邵晟扬心中一震。这就是生命之重,这就是人对于生死的敬畏。没有切身的经历,恐怕难以产生这种体悟。在死亡的阴影之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

吃饭的时候聊起死啊死的有些沉重,邵晟扬便转移话题:“还没问起过呢,小钰最近怎么样了?”

夏斌忽然来了精神,兴致勃勃道:“她正在接受一种新疗法,效果挺不错,昨天还跟我视频来着,脸色比以前好多了,还能到花园里跑跑跳跳。医生也说没想到那种疗法那么对症。”说着,神色便柔和起来,带上一丝苦中作乐的味道,“看到她那样,我怎么都值了。”

“你对小钰还真好。”

“废话那是我妹。”

“你对自己的情人拔屌无情,对弟妹却好得没话说。”

夏斌脱口而出:“情人没了可以再找,弟弟妹妹可就那么一个。”

邵晟扬意味不明地笑笑:“我邵晟扬不也只有那么一个吗?”

第28章

邵晟扬意味不明地笑笑:“我邵晟扬不也只有那么一个吗?”

夏斌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想贬低你……”

邵晟扬朝他伸出手,夏斌乖乖放下盒饭,绕过桌子,握住他的手。他一施力,夏斌便跌在他身上。

“如果有一天我没了,你是不是也无所谓?”邵晟扬将手指插入夏斌发间,轻轻梳理他的头发。

两个人离得极紧,只要其中一个向前一倾,四瓣嘴唇就会碰在一起。邵晟扬唇形好看,嘴角上挑,像是含着笑,可眼睛里却全无笑意,反而充满莫名的伤感。

夏斌嗫喏:“你别乱说好不好……”

“如果我没了呢,夏斌?你就再找一个?”

夏斌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扭头盯着别处:“不找别人,再也不找了。你跟他们不一样……”

“那我病了呢?”

“你别乌鸦嘴!”

“这可说不准,我烟瘾那么重,说不定哪天就的肺癌了。”

夏斌急切地打断他:“病了我给你端屎端尿伺候你,拜托你别乱说话好不好!”

“你伺候我?”邵晟扬似乎觉得这话很好笑,“你也会伺候人?”

“我每天不都……”夏斌涨红脸,压低声音道,“不都在床上伺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