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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桃花/桃花乱(12)

那笛子是绝好的,清空匀称。她伸手取过,一近口,那人便知道她吹的是临江仙。

笛音清朗,咽咽隐隐,合着花园中黄鹂的滴沥溜圆,直如珠玉泻地。

被她的笛声一引,他也取过一支笛子和上,她气息较弱,声音缠绵婉转,而他声音浑厚悠长,两股笛声在乱云间应和,直吹得满庭风来,日光动摇。叶间花上,一时连风声都立足驻步,万籁失了声音。那两缕清音,直如纠缠的云气,相互拔高缠绕,响遏青霄。

她本想只试几个音就罢了,此时不能自己,继续吹了下去。

临江仙有四格二调,原本入高平调,后人也有演入仙吕调的。在笛子演奏时,高平调与仙吕调可以相和。只是到曲子最后她音一折,仙吕调以低缓结尾,而他的高平调却是临江仙第三格,因为要增二字,音尤其长。可是她女子气力稍显微弱,今天又遇上不开心的事情,接不上这样险的气脉,所以依然只能以仙吕结尾。

两人的合奏突兀分开,各自怅然把笛子放下了。

这一场妙奏,到最后却落得蛇尾。

她将笛子交还他手中,低头看见他一双手,碧绿玉笛,白皙十指,日光下莹然生润。这人能在宫中自由行动,又不是皇上,想必就是瑞王了。他原来是这样一个可亲人物。

想到他虽是皇帝的哥哥,但后宫这样见面,不合礼节,盛颜不觉脸上微微一红。忽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走近,脚步起落,显然是一群人正向这边过来,又听到说话声音传来,说:“不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吹得这么好听。”

她知道有人来了,一时心里慌张,转身就走,也忘记了礼节。听到他在后面叫她:“盛颜?”

她加快脚步,匆匆离去。他倒甩开内侍,迅速追了上来,将她拉到旁边宫间小巷中,说:“来这边,离重福宫近一些。”她一时失措,眼看那些人就要看到自己,也只好跟着他匆匆在陌生的宫里慌乱行走。等发觉自己这样不妥时,已经全不知身在何处,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他。

他对宫中的路径极熟,左转右拐,已经到了重福宫侧旁小门。她谢了他,也是让他止步的意思。走进院子,她稍稍转头一看,他还在那里微笑看着自己,忙低头转个弯,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

别人都还没有回来,只有吴昭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在本上记录院中巨细事情。

吴昭慎看见她,便叫她坐下喝盏茶。她捧着茶碗啜了几口,想到刚刚那个似乎比皇上年纪还要小的瑞王,他与她听到的传言根本不符。不知为何,心口隐隐不安,开口问:“吴昭慎……听说万岁的母亲是在他九岁时去世的?”

吴昭慎摇头道:“不是,是在万岁六岁的时候去世的,当时太后与皇上正在行宫,赶回来时,已经迟了。”

盛颜诧异地想,可是他明明是说,在他九岁时去世,而且他母亲的遗言,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怎么说起来不一样?犹豫良久,问:“皇上的母亲当年是卑微出身,在宫中一定也很不容易吧?”

吴昭慎笑道:“易贵妃是太皇太后的族女,虽然刚进宫时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侍女,但早早就封了贵妃之位,又备受先皇荣宠,怎么会是卑微出身?相比之下,瑞王爷的母亲那才叫身份卑下,她原本是贵妃宫里洒扫的宫人,连个品位也没有,偶尔有一次被先帝见到,宠幸了一回就忘在脑后,不料却怀孕了。原本先帝自己也不予承认,但因为在起居录里确实有记载,所以才容她生下了孩子,封了个和我差不多的品级。先帝不喜欢她,连带皇长子瑞王也一直受轻视,贵妃诞下万岁之后,皇上马上就封为太子,瑞王却是在给皇上起名时才连带赐了名给他。”

盛颜说:“我听说现在瑞王把持朝野,性情跋扈,可……”

吴昭慎并不回答,朝旁边说:“哎呀,我去把那兰花移一下,日头都晒到啦。”

盛颜默然无语,悔恨失言。

“这是我的不是,今日又多嘴了。”吴昭慎笑道,站起来说,“我昨日去见太后,皇上还问起你来呢,他对同日出生的姑娘很好奇。皇上温厚仁静,是极好的。”

她点头,赶紧谢了她,起身回屋去了。只是觉得那日他言犹在耳,今日听来却全不是这么回事,有点隐隐烦闷。仿佛自己做了极大的错事,但一时却又并不知道错在哪里。只是暗暗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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