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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无花也怜侬(15)+番外

作者: 也稚 阅读记录

吴祖清蹙眉,“什么意思?”

“旧的网络不能再用,剩下的人重新调配,我需要回北京。这两年57号的表现很出色,大老板特别指示你接任‘花蝴蝶’,在上海重建新的网络。无需多虑,你该办什么办什么,当是休假罢。”

吴祖清这两年,这好几年都在执行最困难的任务,成绩斐然。但他不认为此番受命是休假,可能因党内纷争牵扯而被冷处理,也可能进入了某种考察期。搞不好作为花蝴蝶死,搞好了仕途在望,总归只得二选一。

“吴老爷慢走。”

老鸨把吴祖清送出书寓时,堂前小厮已没了踪影。或许过了今夜,这幢楼会人去楼空。但会乐里还是会乐里,四马路还是四马路。

吴祖清正准备过对街去坐人力车,却听见背后有人说:“这可是吴先生?”

回头瞧见张裁缝一行人,他颔首道:“师傅们好,赶巧在这里遇上。”

莲生已然醉态,口无遮拦地问:“吴先生也来做局?”

张裁缝立即说:“小徒喝高了,多有得罪,还请先生见谅。”

“哪里的话,我听人讲了四马路,故来听曲儿吃酒。”

“一样的,一样的。”张裁缝连连抱拳,客气地送吴祖清上人力车。看着人力车行远了,他揪起莲生被酒意熏红的耳朵,低声斥责起来。

翌日,莲生到张记出工,他酒醒了,拉耸着脸,还戴着寒冬腊月都不屑戴的耳罩。

“师哥,你怎么了?”蒲郁奇怪道。

“长冻疮了。”莲生苦笑。

“啊?要到四月了,还会生冻疮的?”

“倒春寒,最残酷呐!”

蒲郁若有所思地点头,打开版房的门。她一手捂鼻,一手散开空气中的灰尘,走过去开窗通风。窗户的锁扣锈了,要使很大的劲儿才掰得开。

在这时,莲生忽然说:“其实师父带我去……去四马路了。”

以为师父们说笑来着,没想到会行动。蒲郁不相信似的确认,“你真去了?”

“去了。”莲生情绪低落,“还碰到吴先生,我说了胡话,耳朵被师父揪出冻疮来的。”

蒲郁眉梢一动,“吴先生?”

“你不记得了,吴先生。”

蒲郁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师傅们来了。”

小于师傅是张裁缝早年收的徒弟,几乎从不识字的小乞丐到独当一面的大师傅。他念师父的恩情,怎么也不愿离开张记。于是张裁缝让他负责男装这一小部分,女装和高级礼服还是亲自把关。

莲生早蒲郁一年来张记的,名义上是张裁缝的关门弟子,实际是小于师傅在带,专研究男士洋服。女装也能做,不过张裁缝似乎觉得他欠缺对“翻新”(fa侍on)的理解,不打算教给他绝活。

绝活当然是融贯东西的旗袍,张记的招牌。眼下蒲郁就跟着张裁缝学这个。她没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以为师父只是觉得男女有别,女孩儿给男顾客量衣试衣太出格。

午后小雨,蒲郁被师父赶回去收阳台晾的衣服。她玩笑说师父生怕她进步,多一会儿都不让人待。出门没走多久,浑身湿透,她这下知道老人看天气的厉害了。

电车到站停下,吴祖清撑一柄黑伞下来,快步到蒲郁身后,握住她肩膀往伞下拽。

蒲郁被突如其来的动作赫到,猛地回身,却撞进他怀里。她捂紧装笔记、版纸的布包,一边后退一边呵斥,“我没什么值钱的!”

而后看清眼前的人,堂皇地几乎说不出话。

“成这样了,还不知去借把伞。”吴祖清上前一步,让伞遮过蒲郁。

“吴先生……”蒲郁为方才的失礼感到难为情。

“嗯,还认得我。”

“我还以为……”

“你见过从电车下来抢劫的?”

“没。”

“我坐电车路过,看你一个人可怜兮兮。”

蒲郁抹开额上的湿发,抬头问:“先生去哪里了?”

“福开森路。”

法租界福开森路,好些官老爷阔太太的宅邸在那儿,冯公馆也是。蒲郁想吴先生是去办事或访友的,私人的事不能细问,没再接话。

雨声贯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湿润的腥气,看什么都迷蒙。窝在伞下,在他身边,仿佛小世界。

“先生?”

“我们跑回去罢。”

第8章

吴祖清遗憾今日没穿西服,不然可以把外套给这女孩。初春的雨浸骨,她冷得牙齿打寒噤,还用布包捂着不让人瞧出来。

“没有几步路了,跑起来你的衣衫会弄脏的。”蒲郁小心地不让舌头在说话时打结。

“衣衫而已。”

蒲郁没明白什么叫“而已”,冰凉而湿得发皱的手就被握住了。他带着她在雨中跑起来,风躲过他另一只手上的伞,迎面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