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故(18)

“诶，姐姐你是哪儿的人啊，一会要在哪儿下车？我查了这趟车，经过的地方还不少呢。”

初引指指姑娘手上的车票，说“我跟你在同一个地方下车。”

“哇塞，美女姐姐。我俩真是太有缘了。姐姐你家住在哪里啊？看看我们待会顺不顺路。”

初引第一次遇见这么会聊天的人，这次她只是笑笑，并没有回答。她没有向别人透露隐私的习惯。

姑娘看初引没有想要说的意思，顿时感觉自己问的话有点唐突，她吐吐舌头，坐在旁边也不吭声了。只是没一会，她又弓着身子往前探，“嘿，帅哥，打王者不？”

“……”

看来这姑娘是个自来熟的个性。

车已经开了，窗外建设一闪而过，初引靠窗被窗外景象催得发困，她换了个舒服姿势，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欢闹声转移，车厢与刚才的候车厅一样热闹，新年的气氛越来越浓厚，归家的心也越来越迫切。

初引迷迷糊糊睁眼，外面的天还亮着，车也还在开。她靠在座椅里没动，待回神完全睁开眼，首先印入眼帘的还是刚才那片亮黄。

姑娘专注地看着电脑，无声无响。这好像是初引从遇见她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安静地待着。

只是这安静并未坚持多久。姑娘原本撑着脑袋对电脑发呆，过了一会就看见她点开一个对话框，开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

……

初引觉得姑娘好玩，她好像永远都不会让自己闲着，总能以各种方式找到朋友闲聊。初引扫过屏幕，只有一个聊天对话框，对方备注：Z。

初引注意到，她们之前的聊天记录密密麻麻，但全都是姑娘自己在说，对方一字未回，只是在最后回了一个“太阳”的表情。

她有点佩服姑娘的毅力。

姑娘没发觉她醒过来，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两只手在键盘上跳舞。

姑娘打字速度飞快，一分钟不到，她就发了一段话过去。

“第一次来这里，完全不认识路……那个医院找了半天才找到，真是难为我这个路痴了。他本来说要过来接我，但是我拒绝了，感觉我俩呆一起好尴尬啊。”

女孩手指没停，继续在键盘上敲打。

“我过来的时候，想了很多遍关于他的样子，甚至还提前做了情景设想，比如看到他，我站在哪儿合适，又要跟他说什么……可是想了那么多，最后能派上用场的一个也没有。到了那，我觉得我就像个瘸了腿的哑巴，不会走路，话也说不出来……”

“哎，他带着氧气罩，意识模糊还能认出是我，也是牛逼了。我瞅了半天，也没觉得我身上有哪个地方跟他长得像。”

“哇，你知道吗？整个病房里，我就跟外星人入侵一样，所有人都盯着我看。进来的护士姐姐也来回打量，这感觉真的很不爽……ORZ，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自己要来呢。”

女孩的消息发到这里，手指顿了顿，想了一会才继续敲。

“哎，心好累啊。突然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他儿子站在后边，一直看着我。从我进门，眼神就没离开过。不过我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陌生人嘛，理他干嘛，爱谁谁。”

“我听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在叫我，是小名，哇塞，已经很久没有人叫我小名了，我妈都很少叫了，好遥远的名字啊，也难为他一直记着。”

“他说很高兴我能过来。他带着氧气罩，吭吭唧唧地说半天，可到最后我也没听明白他在说啥，后来还是他儿子给翻译的。我心说：你还是少说点话吧，讲一句话，费半天劲。”

“可是吧……我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浑身被插满了管子，心里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我不知道在这个世上跟他还有什么别的联系。可能唯一的联系，也就是中间有个陌生的爹吧。不过我打小就没爸，那天突然被告知爷爷快要去世了，想让我过来一趟，最后看我一眼，我真懵逼了，爷爷？什么鬼？！”

“不过，最后我还是决定过来看他，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爷爷。只是最后我要走的时候，听见他儿子对我说：爸爸送你去车站吧……”

敲到这里，女孩定在电脑前，盯着对话框没动。

对面那人可能一直有事，从开始到现在，连一个“太阳”也没有发过来。姑娘憋不住了，她被对面的冷漠刺激，揉了揉眼睛，敲完最后一段话，起身走开。

“这是我从进病房后第一次看他，也是我这十几年第一次看见他。想拒绝，又不拒绝，结果看到他老婆和孩子过来，我想想还是算了吧。”

初引看着没关的电脑，又抬头找姑娘离开的背景，顿时有种偷窥了别人隐私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