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故(32)

桌上茶具小巧，但配件齐全。初引斟一杯茶递给陈晗，回答道：“闲来没事，打发时间而已。”

“我是很喜欢喝茶。”陈晗靠近茶杯细闻，然后浅酌一口，评价说：“这茶不错。”

初引与陈晗坐在店里品茶，像新友，也似故人。

“我是来继续听故事的。”

初引听陈晗的问话愣神，她没明白意思，“什么？”

“上次故事应该还没结尾，不是么？”

初引看着陈晗，他短发干净利落，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那双眼也长得清澈。她虽然眼神不好，时常看不清人。但今天不知怎么，倒是清晰很多。

初引将视线微偏一下，不去看陈晗的眼睛，而是盯着他的镜片说，“瞎编的故事，其实没必要较真。”

“我喜欢有始有终。”

这次陈晗从进店到现在，第二次表达喜欢。自然，且真诚。

易故里的故事，初引大多是听，很少讲。但今天意外，来人是专程听她讲。

借新茶，续上一杯残酒。说不清到底是涩，还是甘。

“窈一是只猫……”

初引不知道怎么继续，毕竟结局开放才会引人无限遐想。但是陈晗却偏听出那故事的言外话，而且还定要得个善始善终。

初引后悔讲这个故事了。

“但猫有九条命。窈一人形化有八次，那八次她寻到人，也找到自己，此后不再偏于执念。最后这第九条命么，她便归于原形，没有记忆，也没有法力，变成一直普通的猫，生老病死，常态自然。”

猫有一个窝，其实也不算是窝，只是一个空壳，还是一个巨大的龟壳。

“猫是偶然的一次机会遇见海龟。”

猫起初贪玩，喜欢到处跑。

有一次不慎掉进海里，正好被路过的海龟救起，给驼到岸边。从那以后，猫心存感激，便更加频繁地往海边跑，这一来二去，也就与海龟慢慢熟识。

“有一次，猫像往常一样在海边等海龟，只是它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海龟的影子。猫以为海龟不来了，它准备离开。但是转身的时候，它看见一艘渔船，好像载着个巨物正在往岸边靠。”

是那只海龟。

海龟四脚朝天地翻仰着，它想往龟壳里钻，但周围的人一直往里灌开水，逼它出来。

猫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最后晕倒过去。

猫不知道海龟最后是怎么被带走的，等它醒来就只看见翻仰的龟壳还留在那里。壳内空荡，什么都没有，除了回音。

“猫爬到龟壳里，里面还有余温，烤地它浑身颤栗，它很害怕。”

猫的耳朵十分灵敏，能听见各种声音，比如风打礁岩的激拍、狮虎成群的咆哮、甚至还有饿狼探步围剿的凶嚎。

在经过海龟的事情以后，猫对这些声音更加敏感。它时常躲在龟壳里面整日不敢出来。从那以后，猫就习惯待在龟壳里，慢慢地那壳也就成了它的家。

龟猫。

“猫一开始很是惫懒，成日呆在壳里不愿意出去。但后来总能听见外面各种美妙动听的声音，比如灵鸟的高歌，或者是白鹿的低鸣。渐渐地，猫又被这些声音吸引，它又变得跟从前一样，白天出去，晚上回来。”

但是这回猫很警惕，它每次出去时都会先在洞口观察几遍，确认没有危险以后才往外走。这日猫正在洞口逡巡，不巧有一个人正好从这里路过。

那人觉得这龟壳突兀，便停下来观察，结果发现里面有只小猫。

猫战战兢兢地看着洞口那人，那人也同样打量它。

洞口不大，从里往外看被挡住大半，那人似乎觉得小猫可怜，便向洞口伸手。他很有耐心，一直等着小猫也将手伸过来。

“但那人是个猎人。猫起初不知道，开始每日跟着他，熟悉了以后，龟壳也很少回去。后来有一天它看见猎人家中挂着枪，猫害怕，又惊慌失措地逃回龟壳。”

“这只猫胆小、敏感，受到一点惊吓都会瑟瑟发抖。它就这样守在龟壳过完剩下的日子，终结它的第九条命。”

故事讲得七零八乱，初引感觉自己也听地云三雾四，讲不清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她看着陈晗，示意故事正式完结。

陈晗像是听懂了这故事，但又像是没听懂。他喝着茶，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予以评论：“这结局不好。”

“……”

初引看着架在陈晗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光，跟陈晗如炬的眼神混在一起，烫地灼人。她才看清的事物，又瞬间模糊起来。她的眼，眯地更厉害了。

初引想，自己可能也需要一副眼镜了。

“不如我换个结局，可能更贴合这个故事。”

初引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反正她也看不清，只要耳朵够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