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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寥记2(2)

“不能!”

“不能!”

“荒谬!”

人声鼎沸中,蒋涵月和范俊伯终于忍不住站上了戏台。

不用听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从《新婚律》被提出的那日起,如眼下这种争辩的场景已经在朝堂上发生过无数次了。

一个月前,皇帝批准,自亲王以下,两京一十三省,皆实施此律。

其实大家都知道,此律法与皇帝的无限权力存在矛盾,但没有谁敢说出来。毕竟,从古至今,无论新律旧律,都大不过皇帝的权威去。

“此法施行一个月,全国上下因婚姻纠纷发生的命案已多达数百起。”樊况冷声道:“如此混乱,动摇朝廷根基,这个祸谁来担?”

安平打了个哈欠:“谁提出的,谁极力推行的,谁来担呗。”

说着望向赵庭梧:“你家那位丫头也功不可没。”

他闻言顿了下:“公主是说赵意儿?”

“是呀,全国一千多个县,就属平奚县反应最为踊跃。”安平轻笑:“我原以为她和宏煜是对水火不容的冤家,没想到二人珠联璧合,在地方如鱼得水,倒没出什么乱子。我还听闻他们私交不浅,看来我无意中竟牵了红线。”

赵庭梧脸上没什么表情:“所以长公主将她调走,亲手棒打鸳鸯?”

“这可冤死我了。”安平懒懒笑起来:“皇上召宏煜回京,她留在平奚也是与情郎分隔两地,怎么能怪我?我还给她升官了呢。”

赵庭梧不知想起什么,略有些失神,思忖道:“吏部调任的文书应该已经送到了。”

暑气正盛,大热的天赶路,估计又得受罪了。

“算来就这两日吧。”安平道:“她此次升迁庄宁县,赴任途中会经过瓜洲城,君上准她回家省亲。入仕不到三年便能省亲,可见君上恩宠,算是对这位女官的褒奖。”

安平说着,打量赵庭梧,似笑非笑的:“巧了,你上奏请事假,也要回瓜洲省亲,是为了和她见面吗?”

赵庭梧眼帘低垂,自顾吃酒,答非所问:“臣已经多少年没有回老家了,还有一些前尘旧事未了,所以向君上讨了两个月的假。”

安平“哦”一声:“那你何时动身?”

“等旨意下来。”

就这两日。

——

距离京城两千里外,清安府平奚县,县丞赵意儿离任在即。

县衙大门两旁的榜廊上张贴着《大周律》中关于《新婚律》的内容,这篇震动天下的新律实则只变更了三条法规。

第一,男子禁止纳妾。但新律正式实施前所纳之妾并不强制驱逐,可自行决定去留。

第二,婚嫁自由。成婚须男女双方完全自愿,不许任何一方对另一方加以强迫或第三方加以干涉。成婚应男女双方亲到所在地之县衙登记,领取龙凤帖。不再承认民间私约。

第三,离婚自由。夫妻自愿两离者,到县府衙门登记,领取离异帖,准予离婚。男女一方坚决要求离婚者,向县府衙门提交诉状,准予离婚。

赵意儿下去各乡镇督促《新婚律》的实施,宏煜将县丞廨腾出来,命吏员在此处理男女婚姻之事。要知道这一个月来,成婚的,离婚的,蜂拥而至,几乎要把衙门挤个水泄不通。宏煜案上要求离异的诉状也早已堆积如山。

《新婚律》的推行阻碍重重,赵意儿在乡下遭到了激烈的反抗,男丁们集结起来,抄着家伙将她堵在村口,不许她进村宣传此令。

然而宏煜态度强硬,甚至派出城外巡检司前往镇压。

初七,赵意儿回衙门交差,额头负伤,整个人瘦了一圈儿。

“果然天下的男人都将妻子视为私产,新律一出,仿佛刨了他们祖坟,全都疯了。”

夜深时宏煜方才从签押房回到内宅,两人终于有独处的空闲,他拿了盏灯,一边照看她脑门的伤,一边接话:“验房里还躺着两具尸体呢,一个月内死了四个妇人,皆因离婚诉求被男方虐杀,往后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意儿眉尖紧锁,默然许久,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

宏煜轻轻“嗯”了声:“什么?”

“我最怕君上后悔,推翻此律。”

宏煜闻言略顿住,随后笑说:“不会的,他又不是一般的皇帝,此次推行新律,也是扛住了多方的压力,断不会朝令夕改,你放心。”

意儿叹气,忽又想到什么,忙问:“对了,勘验之事,文皓做得可还称职?”

文皓乃随学仵作,半年前被招进衙门,跟着她学习验尸。

宏煜道:“细致严谨,并无差错。”

意儿闻言笑起来,眉间终于舒展:“那是,我教出来的人,自然可靠。”

瞧她那得意的劲儿,宏煜抬起手,作势要戳那额头的伤:“怎么没疼死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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