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萝心头一颤,终于抬头,正视这张脸。
倘若她真是杨氏的女儿……
那就是间接害死她生母的凶手。
“你叫什么?”
“……蛛蛛。”小娘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非常小声地说。
“珍珠的珠?”
“不是……”
如果是珍珠的珠,她就不会不好意思说了。
小娘子拉过李云萝的手,一笔一画地写在她手心。
她的手指不算白嫩,皮肤干燥,指腹生着薄茧,显然并非养尊处优长大的。
李云萝的心不由地颤了颤。
稚子无辜,作恶的是大人。
“你姓什么?”李云萝不着痕迹地套着话。
蛛蛛眨了眨眼,道:“我阿娘说了,姓名啊,住处啊,家里有几口人啊,这些都不能随意向陌生人提起——当然,按照她原本的意思,是根本不让我见陌生人——不过,姐姐心善,待我很好,我愿意告诉你。”
李云萝良心微微刺痛。
果然啊,坏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不由改口道:“既是令慈叮嘱,蛛蛛就不要说了。”
“不,我喜欢姐姐,愿意告诉姐姐。”蛛蛛自来熟地把头靠在她肩上,爽快道,“我姓契苾,叫契苾蛛蛛。”
名和姓一起说,倒是挺骄傲的。
李云萝一怔,“令尊是……铁勒族?”
蛛蛛眼睛一亮,“姐姐知道铁勒族?”
李云萝点点头,“契苾是铁勒九姓之一,大业有位守边的将军就姓铁勒。”
——不,实际上,她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胡姬就是铁勒人。
胡姬刚来定王府的那几年,杨氏待她并不好,李云萝生母心善,对其多有照应。胡姬心内感激,常常带着小小的李云萝玩耍。
许是思念家乡吧,无意中对她说了许多铁勒族的事。
她说,自己姓仆固,是铁勒一个小部族的公主。她还说,长安城的铁勒人并不多,都是暗中跟着她过来的……
她以为李云萝年纪小,听不懂,实际上李云萝不仅听懂了,还记到了现在。
蛛蛛兴奋道:“我知道姐姐说的是谁!是镇守在粟末河畔的那位大将军对不对?那是我阿爷最崇拜的人!”
小娘子嗓音清亮,说起话来就像唱歌似的,那双与记忆中肖似的眼睛一眨一眨,把李云萝的心都眨软了。
她缓缓地舒了口气,关心道:“令尊缘何病了?药方你可记得?”
“我看不懂,不过我带来了,原本就是想打些猎物到皇城换药的。”
一边说一边在身上胡乱翻找,找了两圈才从袖子里把那坨皱巴巴的药方掏出来。
李云萝忍不住笑,“你这性子,倒跟小宝差不多。”
蛛蛛歪歪头,“小宝是谁?”
“谁叫我?”
李玺掀帐子进来,怀里抱了一撂长长扁扁的盒子,熊熊子身上还挂着两个。
“哦,原来你叫小宝,我弟弟也叫小宝。”蛛蛛笑得很开心。
小福王下巴一抬,“我比你大,叫哥哥。”
“我比你大才对,你还没我高。”蛛蛛脆声反驳。
身高是小福王最大的痛脚,一说就炸毛,“我这是长个晚!御医说了,越长个晚越长得高,懂不懂?”
“行行行,就当是长个晚吧!”蛛蛛乐得咯咯笑。
李玺恼了,把盒子往榻上一丢,“还想不想要药了?”
“想!”蛛蛛立马敛起笑意,一本正经道,“你一定会长很高很高的,比我阿爷还高。”
“你阿爷多高?”
“嗯……”蛛蛛看了一圈,指向帐子外面的旗杆,“比那个还高。”
李玺嘴角一抽,“那还是算了。”
长那么高,想跟魏少卿亲亲还得弯腰。
蛛蛛又是一阵笑,好傻哦,骗你哒!
李玺也悄悄说了句,小傻妞,笑起来的样子,傻极了。
两个人打闹的工夫,李云萝就把药配齐了。
蛛蛛看着那些打开的药盒,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唇,“这些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原以为李玺顶多给他一些柴胡、板蓝根之类的,没想到都是这种买都买不到的名贵药材。
李玺塞到她怀里,财大气粗道:“这些不算什么,我家还有好多,吃完了你再来要。当然,还是希望你阿爷能尽快康复。”
想到病重的父亲,蛛蛛到底没拒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玺,认真保证:“我一定会打到最大最凶的那头的山猪,送给你当谢礼。以后每年我打到的第一头猎物,都会送给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玺爽快道。
蛛蛛也笑了,说不上为什么,很喜欢他,也很喜欢那位像仙女一样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