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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死不渝(267)

不知道是过路的全都不是君子,还是全都是哑巴君子,或者是“夜哭郎”表达不准确,因为她家的郎不光是“夜哭”,白天也哭的。反正那些贴子都没用,贴了跟没贴一样,孩子一如既往地哭。

“婴儿潮”把她搞得心力交瘁,自己睡眠不足还是小事,主要是孩子可怜,嗓子都哭嘶哑了,脾气又大,哭急了脖子旁青筋暴现,有时一口气上不来,小脸都憋紫了,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抱到医院去看又查不出什么问题来,医生总是说:“哭是一种运动,你们让他哭,他哭累了就不会哭了的。”

但是她怎么舍得让她的儿子哭呢?儿子一哭,就像针扎在她心头一样,哪里能够“让他去哭”?她不相信什么“哭是运动”的话,如果哭是运动,靖儿从前怎么不这样运动?别的孩子怎么不这样运动?

那段时间她连给姚黄二位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每天都在应付“婴儿潮”。后来儿子哭得少一点了,她就连忙跑到她父母单位去打电话,照常先打姚小萍的,结果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严谨跟姚小萍分手了。

姚小萍气愤地说:“说起这事,我就又要骂你们家卓越 ! 我看他是上次挨打没挨好,完全没吸取教训,这次又怂恿我们严谨去北京声援那些绝食的学生。你说他是不是脑筋有毛病?他什么人不好找,偏要找严谨这种饿死鬼?他什么事不好叫严谨干,偏偏叫严谨去绝食?严谨是一顿不吃心里慌的人,还去天安门声援绝食的学生?我怕他恶绿了眼睛,把人家绝食的学生拣一个肥的嫩的给吃了 ---- ”

她忍俊不禁:“什么严肃的事被你一说就变成笑话了 --- ”

“不是笑话,真是这么回事,所以我坚决不让严谨去。但那家伙自从去了一趟 M 县,就把卓越当成救命恩人,对卓越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得鼻涕眼泪一把抓,卓越叫他去声援,他就连班都不上了,开了病假条子,拼命要到北京去 --- ”

“他已经去了?”

“没有,被我把他的衣服裤子旅行箱什么的都藏了起来,他没走成 ---- ”

她忍不住笑起来:“真有你的 ! 这也只有你才想得出来 --- ”

“想得出来有什么用?自己把自己害了,早知如此真不该阻拦他的,就算他把绝食的学生吃个两三个,也不干我的事。现在倒好,他觉得我让他在那些声援队员面前丢了人,人家都去了,只有他没去成,而且是因为脱得精赤条条没衣服没裤子才没去成的,叫他有什么脸面见人?现在他已经跟我彻底吹了。真没想到,那么多次风浪都没掀翻我跟严谨这条船,结果却被你家卓越掀翻在 --- 政治的泥坑里了 --- 以前看那些电影 --- 什么夫妻恋人因为政治见解不同分手 --- 总觉得是在编神话 --- 现在看来还真有那种事呢 --- ”

“你们也不是什么政治见解不同,你只不过是怕他饿着了,”她安慰说,“过几天他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 ”

“不会的了,他说了,他跟我不是一路人,我是自私庸俗的人,他是位卑未敢忘忧国的人,我是没良心的人,他是良心未泯的人,好像我的良心就全被狗吃了一样 --- ”姚小萍换上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吹了也好,免得我成天提心吊胆,担心这担心那的。他现在不过来吃饭了,我还少做好多菜,省了我好多力,也不觉得自己年纪大了,以后找个半老头子,人家还担心我嫌他年纪大呢 --- ”

她安慰了一阵,又向姚小萍讨教治疗小儿哭闹的偏方,但姚小萍跟她那些邻居的口吻一样,说是她惯坏了的。她没再多说,支吾了几声就结束了谈话。

她跟黄海打电话时没敢多说靖儿哭闹的事,因为说了也没用,他又没带过孩子,肯定没有灵丹妙药,白白让他着急。她问了问他那边的情况,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好像消息挺闭塞的,一听就知道成天呆在实验室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洗圣贤瓶。她因为听了他那番发动全社会不容易的理论,也觉得学潮搞不出什么名堂来,就不再担心他因为她变颓废了。

她全副精力对付儿子的“婴儿潮”,每天都在与疲劳作战,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躺下睡一觉,但她的孩子绝不让她实现这一愿望,总要她抱着走进走出。她抱着走几个小时,孩子就可以几个小时不哭,但只要一停,孩子就哭起来了,真是比什么都灵。有时孩子本来是睡着了的,只要一停,孩子就醒了,睁着眼等一会,如果她接着走,那就没事。如果她居然停了不走了,那孩子就不得了啦,马上大哭,就像受了多大委曲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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