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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宠(71)

“过去两年,世子待我很好。”

我好么?李玄想,我待你不好,我只是自以为待你好,只是口口声声要待你好,却把你一人丢在这冷冰冰的别庄。我不好。

“是我福薄,怨不得旁人。”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娘子,老天爷不舍得让你福薄。

“世子勿念。珍重。”

李玄没察觉到自己掉眼泪了,他甚至没有哭的想法,只是,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从眼里流出来,一滴、一滴、一滴……落在那纸上。

晕开一个一个圆圆的渍点。

然后将那纸渲得一点点变褶。

就好像在明明白白告诉他,嘲讽他,纵使你李玄是世子,是天之骄子,有些东西、有些人,留不住,就是留不住。

李玄依稀觉得自己好似没哭很久,但抱着阿梨出门时,他木然抬了抬眼,天边是火红一片的夕阳,烧得那样热烈,像是要烧尽无边无际的天。

谷峰已在门口等了半日,不敢动弹分毫,此时见世子出来,终于在一侧道,“世子,别庄的人如何处置?”

李玄极其平静地开口,“所有人,但凡进过别庄的,都带回府。谁都不许见,我亲自审问。”

说罢,他收了收臂膀,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稳当了些,那样一步一步,缓缓走了出去。

他答应的,今日要带阿梨回府。

那便再不能食言了。

.

接下来几日,李玄好像一下子变回了那个沉稳自持的世子爷,平静又理智,他亲自操持了阿梨的后事。

阿梨只是通房,按说原本便没什么后事可言,就像柳眠院那个投井的付姨娘,一口薄棺便也打发了。

若有家人,再给些银子,便也罢了。若无家人,还落了个清静。

死都死了,活着时的宠爱,还能落得几分。

但李玄却是打定主意要大办,纵使父亲武安侯气急败坏来训斥他,纵使平日不合的庶兄阴阳怪气,他都没松口,甚至连神色都未变。

一个世子的确算不得什么,但他是李玄,官至大理寺少卿,他想做的事,旁人插不了手。

丧事从入殓到安葬,只用了三日的时间,因为他害怕,害怕哪一日看到阿梨的尸首一点点的腐烂。

阿梨爱俏,又爱洁,连袖子上的泥都受不了,肯定也不想让旁人看见她那个样子。

安葬那一日,李玄站在墓碑前,平静看着棺木一点点被泥土掩盖。

照旧俗,最后一把土,该由亡者至亲之人洒上。

未亡人为妻,子为母,妹为兄,若是都无,便继续往下排。

李玄知道自己私心重,他没请阿梨的家人来。因为,他怕他们来了,自己便再不能做阿梨至亲的人了。

厚重的棺木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被湿润的泥土掩埋,李玄却只静静站在原地,无一人敢上前催促他。

呜咽的风声,吹乱了枯黄的杂草,仿佛要钻进人的骨头缝里,叫人唇齿生寒。

天空渐渐暗沉下来,乌色的云渐渐盖住了天。

不多时,雪便落了下来。

李玄仿若未觉,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肩上,都堆了一层薄薄的雪,他才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缓缓地、一点点地,洒在新坟上。

洒了土,李玄直起身,伸出手,指尖落在冰冷的墓碑上,划过那刻着字的地方。

墓碑是他亲自刻的,用匕首刻出横竖撇捺,再一点点描红。

他的阿梨,温柔的、总是笑着的阿梨,丛生至死,匆匆十几年,末了,留下的,只有这块墓碑。

想到这里,李玄麻木的心,从深处缓缓漫延出一点点的疼痛,起初只是一点点,继而变得难以忍受。

他的心疼得厉害,像是要死了一样,他咳了一句,然后发现,四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但那死寂只是短短一瞬,很快身后便有人涌上来了,扶住他的身子。

李玄缓缓转头,想叫他们住嘴,惊扰了阿梨怎么办,却看见他们面上惊惧惶恐的神情。

就好像,这府里又要死人一样了。

李玄有些生气,他张了张嘴,想叫他们滚,滚远点,眼前却忽然一黑,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他再睁开眼时,眼前是母亲侯夫人的脸,她好似一下子老了几岁一样,眼角都多了几丝皱纹,哭得双眼红肿。

见他醒了,侯夫人便扑过来,边道,“三郎,你不可糟践自己的身子!你要是有什么事,你叫娘怎么办?你若是真那样喜欢阿梨——”

李玄打断她,轻声道,“母亲,我很好,我只是累了。”

侯夫人住了嘴,改口道,“饿不饿?你都昏了一天了,起来吃点东西吧,想吃什么,娘叫膳房做。”

李玄坐起身来,温声道,“年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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