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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马青梅(138)

周末卫国带着儿子回了家,下个星期一来,她就找机会问他:“你——跟她谈过了?”

“嗯。”

“谈什么了?”

“谈她到你们系里去大闹的事。”

“她怎么说?”

“她不承认。”

她目瞪口呆:“她连这种事——都可以不承认?难道她敢说——是我们系里在撒谎?”

“她没敢说你们系里撒谎,她说你撒谎。”

“那你怎么说?”

“我假装信了她的,但我也威胁了她一下。”

“你怎么威胁她?”

他不肯说究竟是怎么威胁的,但她猜到无非是打啊杀的之类。她问:“她——怕你威胁吗?”

“是人都会怕。”

她没想到他那么一个温和的人,也有威胁人的时候,而且肯定是很可怕的威胁,不然怎么“是人都会怕”呢?看来他也不是对谁都温和的。

她由此想到,很可能世界上根本没有对谁都温和的人,比如她自己吧,应该还算温和的,但她记得有一次楼里一个男孩子欺负小今,她也是愤怒地冲上去,把那个男孩子狠狠拉到一边,大声呵斥了一通。如果不是还有点法律意识,她肯定要踢那男孩子几脚,那种恨意真不是开玩笑的。

她生怕他真的干出打啊杀啊的事来,担心地说:“你只是——威胁一下吧?不会真的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吧?”

“不会的,你放心。”

自那以后,郑东陵没再到她系里去闹了,但她总觉得郑不会善罢甘休,一定在想别的办法报复。

她最怕的就是郑东陵拿到什么证据,现在系里是不相信郑东陵,是因为没证据。如果郑东陵拿得出证据来,系里就会相信,说不定会解雇她。现在学校在搞所谓“聘任制”,一般情况下,只是走过场,不管水平高低,每个人都聘任了。但如果系里想整谁,也很简单,随便找个理由不聘就行了。

她记得系里有个年轻老师就是这么被赶走的,那个老师除了在G大教书,也在外面兼职做生意,学校没明文规定不能兼职,所以系里就算知道也没办法。但那个老师做的也有点过分,经常是上着上着课,BB机就响了,于是就把学生丢在教室里,自己跑出去找电话打。

后来就没看见那个老师了,听说是被“解聘”了。

但人家有能耐啊,人家被G大解聘,反而因祸得福,一心一意在外面搞公司去了,听说搞得很红火,自行车换成了摩托,BB机换成了“大哥大”,威风得不得了。

她想到自己,哪有那个能耐?又不会开公司,只能去学校教书,而自己拿着一纸解聘书,又只是一个硕士,到哪里去找书教?恐怕只能去喝东南西北风。

以前她一个人的时候,还真不怕这些,底气很足,哼,到了我都得喝东南西北风的时候,那所有的人都要喝东南西北风了。但现在有了孩子,感觉就不同了,时刻在担心会落到喝东南西北风的地步,把一份稳定的工作看得比山还重,系里每次讲到“聘任”,她都要担一下心,怕把自己聘掉了,因为没工作就意味着孩子没房住,没饭吃。

到了这种时候,她发现自己心里竟然有了后悔的感觉,怎么可以为了个人感情就冒这么大的风险呢?这不是拿着孩子的前途开玩笑吗?

她责骂自己说,大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孩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难道你不跟卫国来往会死吗?

她想去对卫国说,我们不再来往了吧,免得弄出事来,丢了工作,连累孩子。但她一看到他,就舍不得这样说了,生怕一说他就同意了,就真的不跟她来往了。

她一想到两人从此不来往,就觉得心痛欲裂,于是在心里安慰自己: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可怕,郑东陵怎么可能拿到证据呢?没证据系里干嘛要相信呢?再说,就算被G大解聘了,不还可以到别处去吗?我就不信以我G大硕士的资格,在中国找不到个工作,大不了也去教中学。

估计卫国一定跟她一样的矛盾心理,有时一连几天不到她家来,但一旦来了,就像饿晕了的人看到饭菜一样,满眼都是火辣辣的渴望,捞住机会就对她说:“下了决心不来找你,但是——实在忍不住——我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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