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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剑奇谭二][瞳谢]心蛊(3)

谢衣比谁都要敬重生命,瞳却并非如此。

假若瞳是偃师,为了造出偃甲灵,莫说是以活人殉偃甲,即便是要以千百人殉葬,他也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什么事干不出来?新炼出的蛊虫要寻活物做试验,手边没有合适的试验体时,他就把蛊下在自己身上。为了破解生命的奥秘,他解剖过无数人类,活着的,死了的。他甚至曾服下止痛药剂,对着镜子剖开过自己的胸膛,就为看看自己的心脏是否像那只妖瞳一样,天生与常人不同——否则,他怎么会生得如此冷血,如此残酷?

上天让他这样的人降生,究竟是何用意?或者说,上天根本不管出生的是怎样的人。

倘若他的降生是受了冥冥中的某种安排,那么他在世上所作所为的一切肯定也在那安排之中,他根本用不着心中有愧。倘若上苍根本未曾眷顾他,那么不论他做出什么,也由不到什么天道管制。

拿活人来炼蛊,瞳自然做得出来。

他想炼出这样一种蛊:取一颗活人心脏,于其中植入蛊苗,待其长成,取出,置入活傀儡体内,傀儡便如常人,有七情六欲,懂喜怒哀乐,明善恶是非。此蛊即为“心蛊”。

瞳回到自己居所,进入密室。初七安静地躺在石台上,胸膛一起一伏,与他离去时并无两样。

听见开门的声音,初七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睛。他困惑地看着瞳,似乎在犹豫自己要不要从石台上下来,迎接主人。但是主人没有进一步命令,他只好乖乖躺着。

瞳歪着头看了初七一会儿,说:“初七,我有一项任务要交给你去办。但是在那之前,我先要在你体内植入一些蛊虫。我给你施个沉睡法术,在我撤去法术前,你不会醒来,也不会觉得痛。”

初七道:“属下明白。”

瞳捏了个咒决,初七立刻闭上了眼睛,发出绵长规律的呼吸。瞳在轮椅上坐了一会儿,接着撑起身体,忍着双腿的疼痛,走到密室角落,拿起那颗装了心脏的罐子。

他打开罐子,从里面捞出心脏。拨开这团肉块,他发现心脏内部几乎已经被吃空了,一条血红的蛊虫蜷在所剩无几的血肉中央,皮下有什么东西在规律地一起一伏,宛如脉搏的跳动。

心蛊。

瞳转过身,来到石台边。他拨开初七乌黑的头发,摸了摸他的脸颊。

“我这就将心蛊放入你胸膛里。”明知初七听不见,瞳还是如此说道。或许,他并不是说给初七听,而是说给在冥冥中看着他的某人听。“假若心蛊真的有效,待你醒来,思维、性格、情感便能如从前一样,只是少了过去数十年的记忆。虽缺了记忆,可你还是那个谢衣。”

他撩开白布,露出以初七身上以偃甲覆盖的胸膛。

“倘若心蛊炼制失败,那你仍是现在的初七,只不过体内多了条无用的蛊罢了。”

若是谢衣,便会抗拒沈夜的命令,放走天府祭司众人,甚至有可能与他们一同逃跑。

若是初七,便会无条件地执行任务,将天府祭司等人捉回流月城,在沈夜面前将他们斩首处决。

石台上的这个人,究竟会变成谁?

瞳不知道。但他万分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 6 章

心魔入侵之后,谢衣和沈夜的关系日渐紧张,瞳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师徒间迟早会弄个你死我活,于是跟华月一商量,两人当即决定择个时间偷偷把谢衣送去下界。事成之后,两人再未谈及此事,对外只当自己与此事毫无干系。

谢衣离去之后,沈夜起初勃然大怒,身边无人没受过迁怒,他甚至对小曦发了几次火,吓得华月赶紧把小曦接到身边来住。一段时间之后,沈夜怒气平息,整个人变得灰心丧气,成日闭门不出,谁也不见。又数日,沈夜召集众高阶祭司,宣布由瞳接任生灭厅主事,原破军祭司的诸般职责,皆另择人选承担。

从此,“破军祭司”与“谢衣”成了流月城中的禁句,再无人胆敢提起。

瞳觉得沈夜的状态非常有趣。沈夜曾口口声声说自己痛恨父亲,然而他却变得越来越像他的父亲。沈夜为了取得心魔的协助,一口答应往下界投放矩木枝之事,然而他心里却始终存有愧疚。他痛恨谢衣的背叛,却又因为他的离去而黯然神伤。这人是如此矛盾。若非他是大祭司,瞳真想把他的胸腔打开,看看里面跳动的那颗鲜活心脏是何等模样。

观察沈夜成了瞳日常的爱好。从前他对沈夜的召见一向是爱去不去,实在不行就派个偃甲充数,如今却回回都到,再也未曾缺席一次。就连华月也惊异地问他,你最近怎么变勤快了?瞳但笑不语。

一日,沈夜再度传召。瞳到了沉思之间,却发现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他问,不知大祭司单独召见属下,有何指示?

沈夜一手撑着头,表情有些颓然道,本座问你,谢衣出逃一事,你可知情?

瞳心中一跳,莫非他已知道了?但他脸上表情分毫未改,淡定道,不知情。

沈夜问,谢衣逃走那夜,你在何处?

瞳答,属下独自一人在房中炼蛊。

沈夜追问,果真如此?

瞳微微一笑,大祭司莫非在怀疑属下?

沈夜皱了皱眉。本座又不是瞎子,看得出来,你和谢衣之间……

瞳赶紧打断他,大祭司莫要再说了。

沈夜沉默了一会儿,道,事到如今,多说无益,你回去罢。你工作本就辛苦,又担了生灭厅主事之职……自己多注意身体。

瞳欠身行礼,说道,多谢大祭司关心,属下自有分寸。

心里却想,当真有趣。

初七最后还是把天府祭司并一干党羽捉回了流月城。处决他们时,沈夜特意让他摘下了面具。看见天府祭司被初七一刀杀死时脸上那难以置信的神情,沈夜嘴角浮现出寒冷的笑意。

事后,瞳让初七先行回去。沈夜叫他到沉思之间与他商议事情。

“天府祭司已死,如今的流月城,想必再也没人敢帮谢衣说话了。”沈夜若有所思道。

“这不是正合你意?”瞳道,手指规律地敲击着轮椅扶手。

沈夜看了他一眼:“这个初七……很好。”

“多谢大祭司夸奖。”

“本座想把他要过来,你意下如何?”

瞳敲打扶手的手指蓦然停下。

“……你……你不是说不想再见到他了么?”

“谢衣……的确是不想再见。但是这个初七却好得很啊。本座想把他留在身边,从头□,让他变成本座的一把利剑,一条忠犬,这样亦是——十分快意之事!”沈夜越说,面上神色越是冰冷,最后竟有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瞳沉默不语。

“为何不说话?莫非七杀祭司大人舍不得?”

瞳凝视着沈夜的眼睛。透过对方寒夜般的眸子,瞳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身影。“属下不敢。一个傀儡而已,有什么舍得舍不得。大祭司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你可要用什么东西交换?”

瞳弯起薄唇。“大祭司把属下想成什么人了。至多拨几个死囚过来就行。”

沈夜扬起浓眉。“我……真是搞不懂你。你可记得小时候,我总喜欢跟你抢东西,小到玩具,大到刀剑,什么都想跟你抢,但是你法术高强,我怎么都抢不过你。后来父亲为我创造了华月,我心想,自己总算有了个独一无二的东西,再也不稀罕别人的玩意儿了,若我把她拱手让人,打死我也不干。可你呢?我一句话,你就愿意把初七交给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对谢衣……”

“我的确曾觉得谢衣特别。然而,大祭司,莫要忘了,我曾打开谢衣的身体,将他的内里从头到尾窥见过一遍。他的头脑、骨骼、内脏、血肉,跟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将他制作成傀儡,他与别的傀儡……也并无两样。我之前觉得他特别,大抵也只是……错觉吧。”

原来世人所谓的爱恨情仇、贪嗔痴念,世人所执着的正义尊严、是非善恶,不在大脑里,也不在心脏里。就连那个谢衣,也不过是一团血肉聚合在一起罢了,拆开之后,也无有什么特别之处。他比谁都敬重生命,比谁都热爱这个世界,然而从他的心脏里,也炼不出哪怕一条心蛊来。将他做成傀儡,到底也——只是个傀儡罢了。

“大祭司若真想要,属下明日就把他送过来。不知大祭司可还有别的吩咐?”

“没了,就这样。你回去吧。只是今日之事,你知我知,莫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瞳回到自己住处,进了密室。初七乖乖等在那里。见到瞳,他主动单膝跪下迎接。

“起来罢。”

“是。”

“初七,我问你,今日你杀死天府祭司等人时,心中可有什么别样感觉?”

初七歪了歪头:“没有。”

“当真没有?”

“当真没有。”

瞳颓丧地挥了挥手:“罢了……大约真是天意吧。”

“瞳大人?”

“初七,大祭司十分欣赏你的能力,叫你过去侍奉他。从明日起,大祭司就是你的主人。能侍奉大祭司,是你无上的荣幸,你务必尽心尽力,明白了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