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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之珠(17)

刚从“星巴克”回来的那几天,他就是这种“老蔡心态”,但现在老蔡回去了,而他却没地方可去。他有点儿坐立不安了,难道云珠只是拿他当路人?那怎么会跟他去“星巴克”,又怎么会对他推心置腹呢?但那是推心置腹吗?那不是推心置腹还能是什么?

现在这么复杂的社会,谁会第一次见面就对你推心置腹?她又没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为什么不能推心置腹?既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就不叫推心置腹啊!难道心和腹装的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干吗装在心和腹里?摆脸上得了!

是啊,是啊,云珠对他说什么了?都是些可以对任何人说的话,没什么特别之处,她妈妈的故事,多么光荣浪漫,又多么遥远,对谁不能讲?完全应该写成一本书,拿去出版。还有关于卡布奇诺的那番话,写本书是太单薄了点儿,但可以拿到《知音》杂志上去发表,说不定就是从《知音》杂志上看来的。

天知道她那些话对多少人说过!搞旅游的人,不健谈能行吗?再说,他还一次又一次地问人家“为什么不说话”,那人家有什么办法?只好说话。可人家并没说自己,只说了老妈和卡布奇诺。老妈和卡布奇诺,永恒的话题,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题,只有他这个老土才以为人家是在对他推心置腹。

他越想越沮丧,越想越绝望,很想把这事永久性搁置算了,反正也快走了,就算两个人真能发展点儿什么,过不了几个月也会被大洋隔断,还不如根本不发展为好。但他发现,这事越想搁置越搁置不了,特别是他现在出国手续都办了,也无心向学,更没心思干别的,想找个事转移一下注意力都不行。原来还雄心万丈,准备暑假期间回老家陪陪父母,顺便帮家里干点儿活,现在好像谁把他的魂魄钉在了B市一样,生怕回了老家会错过什么。

他又进入了他那著名的“卢梭死循环”,开始写自己的《忏悔录》了:从“星巴克”回来,我就应该给她发个电邮,表达一下感激之情,然后定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就算她拒绝,至少也能死了心,老老实实回老家去了。也许等到回来再写电邮不是上上策,电邮这种东西,多被动啊!你写过去,人家看不看都成问题,更不能指望人家一定会回复,还是应该在分别的时候就问清楚云珠的意思,看她愿意不愿继续交往。也许等到分别时再问还是太晚了,应该在席间相谈甚欢的时候就含蓄地提到下一次的。

就这样,他一路忏悔过去,一直忏悔到应该待在娘肚子里不出来了,才猛击自己一掌,他妈的!光在这里胡思乱想有什么用?倒是拿个行动方案出来呀!

他把那篇所谓伯格曼教授遗忘的论文找出来看了一下,希望论文对伯格曼教授至关重要,遗失了就可能葬送一个诺贝尔奖,那样他就有理由以伯格曼教授的同行的曾经的学生的名义设宴感谢云珠了。但结果很令人失望,那篇文章根本就不是伯格曼教授的研究方向,只能算沾点儿边,完全不值得兴师动众寄给伯格曼教授,更没理由为此设宴答谢云珠,总不能邀请她出来,专门告诉她这文章没什么用,不必寄给伯格曼教授吧?

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一个接触云珠的借口,最后他想烦了,干吗非得找个借口不可?难道不能大大方方地追她?就对她说,我喜欢你,想跟你交往。她说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何必遮遮掩掩?这点儿担当都没有,还算什么男子汉大豆腐?

真是心有灵犀一邮通啊!他正准备给云珠发电邮,就看见了云珠的来信,标题为“Hi,阿Sir!”他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叫他“阿Sir”,就慌忙点开来看,只一句:“这几天忙吗?”

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放松,甚至能听到一坨什么东西从嗓子眼落到肚子里去的声音:哈哈,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

他立即回信:“忙,你呢?”然后把千言万语都掐掉了。他按了“发送”键后就开始后悔,就这么几个字?不提提下次见面的事,不是白白浪费了一个机会吗?

还好,云珠那边来信了:“我也很忙,带团出去了一趟,刚回来。你在忙啥?忙签证?”

“不是,证已经签了。”

“那还能忙啥?”

“瞎忙。”

“那篇论文仔细看了没有?重要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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