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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包子与小丫头(76)

据说老黄小时候有段时间就总被太奶奶评价为“当总理的料”,原因是那时候老黄很爱瞎cao心,起因是经历了一次火灾, K 市叫“失火”。

不是老黄家失火,而是老黄学校的一个同学家失火。那时 K 市还没有煤气,很多家庭都是用煤做燃料,而引火柴比较紧缺,所以很多家庭为了节约引火柴,炉灶都不熄火的,只在晚上用调稀的煤糊把炉火封住,留一个很小的洞,可以保持炉火整夜不熄灭,第二天早上撬开封火的媒,再加新煤,就可以接着使用,不用重新生火。

据说失火的那家人某日晚上封了火,但想利用一下炉灶的余热,就在上面架了个“烘篮子”,是个窝窝头型的竹制器具,很稀疏的几根竹片编制而成,底部是空的,可以架在炉子上,是 K 市人用来烘烤尿布的,因为那时没有一次性尿布,都是用旧布片做尿布,洗了用,用了洗。如果遇到冬天阴天,洗后的尿布不容易干,就生个火,上面架个“烘篮子”烤尿布。

那家人的火大概是封得不严实,或者是尿布垂到火上了,或者是竹制的“烘篮子”被烤着了,总之是烧了起来。那家的房子是老房子,多木板构造,失火时是夜晚,家里没有自来水,更没有灭火器,消防部门也很不发达,电话也不普及,一幢房子就那么烧掉了。

那时电视还不太普及,人们的消遣娱乐主要靠天灾人祸等轰动事件,一发生就会引来大量围观群众,一围观就是经久不散。老黄当然也是积极围观的一个,哪里出事,哪里就有老黄的身影,用 K 市人的话来说:“只要是死人翻船投河上吊的事,都少不了你 ! ”。

这句话差不多可以用在 K 市每个人身上,不管哪里出点事,只要知道了,只要是走得动的,没哪个不去围观的。

只记得失火的那家人住得还挺远的,但老黄照例不辞劳苦,跟一帮小孩子飞一般跑去围观。

那次围观的经历对老黄来说非常震憾,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按说老黄看死人翻船投河上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唯有那次,令老黄难忘,那种断垣残壁的破败惨景,远比里屋停放一具尸体、外屋几位妇女长歌当哭来得震憾。那些妇女的哭法,被 K 市人称为“数数地哭”,哭得有腔有板,婉转幽美,极富文学性艺术性,能把死者生平按编年史的方式极有条理地哭诉出来,增加了悲剧艺术美,减少了灾难的震憾性,所以围观者都是当演出来看的。

但失火的那家人没有这种“数数地哭”的亲戚到场,也可能是因为没有死人,所以没什么编年史值得“数数地哭”,而没哭声使得失火现场死一般的寂静,尤增悲剧气氛。

那家的父亲坐在一块烧得黑乎乎的石头上,垂着头,泥塑木雕一般。那家的祖母和母亲都似乎已哭干了眼泪,鸦雀无声,没看见那家的小婴儿,但那家的小哥哥正在残砖断瓦中扒拉,不知道在找什么,他半脸麻木,半脸烟灰,使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后来那家人就从 K 市消失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老黄对火灾的恐惧远远大于对任何死人翻船投河上吊的恐惧,因为那些灾难似乎都只影响到某个人,一个人出事,其它人犹在,房子也在。而这场火灾,仿佛把一家人连同他们的房子都从地球上抹去了,那种恐怖比十次投河上吊都厉害。

火灾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老黄都是忧心忡忡,总在担心自家失火,上课都不安心,一放学就以救火的速度往家跑,怕回去晚了家里已经烧光了。每次全家出门,老黄都要把家里人拽回去好几次,检查一下炉火封好了没有。每天晚上老黄都要罗里罗嗦地问很多次:“妈妈,火封好了没有?”“奶奶,炉子上没放什么东西吧?”“爸爸,我怎么闻到一股糊味?是不是炉子上烧起来了?”

据说太奶奶笑骂道:“你cao这么多心,不怕把头发cao白了呀 ? 难道人家家里失个火,把你的魂烧掉了?你当我们这些做大人的都是吃干饭的,都不知道cao心这个家,还要你一个小孩子来cao心?你这么爱瞎cao心,我看你硬是个当总理的料 ! ”

据说老黄的cao心差不多到了强迫症的地步 ( 那时还不知道这个词 ) ,爹妈无奈,只好每天晚上都把炉火熄掉,第二天再生火。而且每晚熄火时还让老黄亲自过目,但老黄有时还不放心,一定要舀杯水泼在炉子上才罢休,搞得家里雾气狼烟,灰汽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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