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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16)

蔡采石便道:“我曾听兄长说起夏知县意外身故的事,兄长对知县赞誉有加,对此事十分的惋惜,我跟两位同窗今日才到贵地,一时心血来潮想起此事,还请不要见怪。”

原来蔡采石看出众人的疑惑,毕竟他们是国子监的学生,突然半夜三更跑来古塔议论夏知县的事,自然引人怀疑。

他如此一说,主持跟李夫人等便不会觉着十分突兀了。

果然,主持僧连连点头,慈眉善眼地:“原来夏大人跟蔡学士还有一番交情。”

李夫人听着两人说话,总算缓过气来,她的双眼里透着一点模糊的光芒望着无奇,想要说话,却摸了摸夏怀安的头,吩咐丫鬟:“先带哥儿到里间去。”

丫鬟领着小男孩儿走进了里屋,夫人才看向无奇轻声问:“你也觉着我夫君是被人害死的?”

无奇却一针见血地问:“我听人说,夫人不信大人是自尽的,莫非夫人您知道些什么吗?”

李夫人的眼神呆了一呆,却没有回答。

主持僧很善解人意,当下起身行了个佛礼,起身带人走了出去。

沉默了会儿,李夫人扫了一眼蔡采石,大概是因为蔡采石的身份特殊,所以这几个太学生在她眼中的分量自然也不同了。

“你们刚才提起了狐狸郎君……你们若不说,我也是不会再提的,”李夫人垂眸,想了会儿才说道:“夫君是个心有大志的人,当一个好官儿是他毕生所向,从来到少杭府的时候,他每天早起晚归,为了少杭府殚精竭虑,有时候我觉着他太辛苦了劝他不必那么尽心操劳,他只不肯,他说他把少杭府的百姓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所以一定要为他们谋划,保他们安乐,他还用了怀安来做比较,让我以疼怀安之心来理解他的心,他让我无话可说。”

虽似无奈,李夫人说这话的时候唇角还是多了点柔和的笑意。

“可是就在一个月前,夫君连着两天没回后宅,等他终于回去,我发现他的脸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神情。”

李夫人回忆着,脸上的笑敛了起来。

当时夏思醒的脸色肃然的可怕,李夫人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他遇到难题了,而且还是极为棘手的那种,她试着询问:“怎么了?”

夏思醒目光散乱地看了她一眼,唇翕动片刻,他一字一顿地说:“出了大事。”

“什么事?”李夫人心头发颤,面上却不愿意过于惊慌免得让丈夫负担更重。

这次夏思醒却没有回答,在李夫人一再追问下他才轻声说道:“身为父母官,我不能坐视不理,而且……若不及早制止,任由那恶贼猖獗,只怕受害者更多!”

李夫人眨了眨眼:“恶贼?受害者?夫君你说的是什么?可是死了人?但我并没听说有什么人命大案啊?”

毕竟少杭府是夏思醒的治下,若出人命案子这种大事,夫人一定会知道的。

夏思醒深吸了一口气:“人命,还不止是一条人命!最可恨的是……”

当时夏知县的脸上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像是深深地憎恶,又像是莫大的悲哀:“我可以爱民如子,但是有的人连本能地‘爱子如子’都做不到,反而、反而!”

李夫人听得似懂非懂,惊疑不定地问:“您到底在说什么?”

夏思醒定了定神,看着夫人苍白而张皇的脸色,心里涌出深深的愧疚。

他是个清官,也是个穷官,虽然是管理整个少杭府的知县大人,虽然少杭府在皇都周围也算是个富庶之地,但他却穷的两袖清风,连给夫人置买件更好看的衣裳的多余钱都拿不出来,内宅的吃用更是捉襟见肘。

若非李氏不是个娇气的女子,又很贤惠会操持,只怕他堂堂的知县大人还要挨饿呢,难为李氏从无怨言,如今自己怎么能再让她跟着担惊受怕呢。

夏思醒重又和颜悦色起来,他没有继续说别的,只尽心地安抚了太太几句,便出去忙碌了。

李夫人回想着跟夏知县的相处,眼中又有泪光涌出,她道:“我是后来无意中听见县衙里的人暗地里抱怨,他们说思醒无端端地居然敢去招惹虞山的狐狸大仙,弄得不好是要遭殃的……我当时只不信。”

李夫人虽然心惊忧虑,但也没当回事,不料果然!

说到这里,李夫人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喃喃地说:“他就那么去了,若不是还有怀安,我也早跟了他去。怀安,可谁知道怀安还能活多久?”

最后一句,她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

蔡采石心中的同情早就铺天盖地,连林森都眉头紧锁眼中带着伤感。

听到这里两人忙问:“您说什么?小公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