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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脚下(513)

春日道:“但王爷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这个你难道不知道?”

无奇张了张嘴,忽然有点不安地往旁边走开了几步。

栏杆外有树丛秋菊,有紫色浓稠的,也有红色如血的,有的已经开放,有的含苞欲放,还有的只是很小的一点花骨朵,饱满地挺立在枝头。

无奇打量着花丛,心头一乱。

她不想说这个话题。

其实无奇知道。

瑞王对她,可谓用心良苦。

瑞王跟蔡流风不同,蔡流风的好是一如既往的,就如同和风细雨,默默不惊,所以无奇并没有跳脱出去体察到蔡流风的别有用心。

但瑞王的好是突如其来的,就像是晴天之中突然雷霆暴雨。

她没有办法不去留意。

若说以前还可以蒙混过去,并不多想,但从瑞王假扮明朗到了她身边,就不对了。

尤其在无奇窥破他的身份之后,他那种种的殷勤小意,不拘一格的纵容宠惯,言语举止之中时而流露出来的欢喜……简直令人骇然惊心。

等到在断龙崖上他为了郝四方不惜性命,她已经……

满心震撼,震撼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这其中,显然不是一个轻飘飘的“感激”所能形容的。

可是春日当面如此问她。

无奇却不知怎么面对。

她又不是傻子,她能感觉、也能看见瑞王对她的不一样。

而且瑞王的所作所为,也着实地撼动了她。

但这又能如何呢?他可是瑞王爷,而她……没有当什么王妃的资格,也不想去当这个王妃。

在她梦中的那个时代,门第已经不是那么很重要的东西了,但最主要的是,在那时候,王朝已经式微。

所谓的凤子龙孙,逐渐凋零,如那句诗所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而且在那个时代,反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反抗腐朽的旧体制,已经是大势所趋,很多青年亦敢于如此。

但这仅限于在“那个时代”。

如果现在她敢振臂一呼,招呼大家不要理会什么封建家长之类的话,恐怕会被视作妖异之辈,烈火焚之猪笼浸之。

何况无奇也知道,瑞王亦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朝代的青年。

就算他……

对她动了心也好。

但他的身份在那里,他可以生杀予夺,他也可以对任何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任何人之中,自然而然还包括一个她。

赵景藩也许喜欢她,喜欢她的能为。

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心里藏着多少惊世骇俗的想法,而她也永远都不能告诉。

这是他们之间的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说一句鄙薄不中听的——倘若他的真心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他厌倦了,她怎么抽身?

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干净决绝些。

所以她宁肯不去面对,不去想。

无奇想把这件事悄无声息地湮灭,让他自然而然地无疾而终。

且喜瑞王没有提过,而她也不用“自作多情”地去为之苦恼。

面对春日的询问,无奇俯身摘了一朵紫红色的墨菊,闻着那股肃烈的气息,念道:“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片语时。”

春日并不懂,她在诗词上的造诣可谓很是一般,而且这诗听着也极陌生,虽然隐约听出了几分意味,却猜不透。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无奇转着那朵花,说道:“这首诗出自一本奇书,叫做《问菊》,问她孤标傲世最后偕谁同归,问百花都开了为什么只有她最迟……最后自问自答的,告诉菊花,不要以为这世上都没有可与你交谈之人,哪怕是只言片语,彼此也会知晓对方的心意。”

春日一怔:“你……”

无奇转头看向她道:“殿下是我的伯乐,也是我的恩人,或许我跟他能够‘解语何妨片语时’,但也仅限于此罢了。”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你可知道王爷为了你……”春日有点着急。

“我知道他为了我甚至不惜性命,”无奇不等春日说完,便打断了:“但我很惭愧,我一身卑微,无以为报,这辈子,只能欠着他了。”

“不,”春日咬了咬唇:“你不知道……”

无奇有点奇怪,正要问,老太太的丫头来叫她进去,无奇只能停了话题,转身进内去了。

背后春日看着她恍若逃走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彭老夫人问起无奇喜欢的布料,颜色等,无奇哪有这种心思,只说让老太太看着办就行了。

正大家商议,后街阮家的几个亲戚又来了,见是裁衣裳,顿时出谋划策,七嘴八舌,现场顿时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