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榜下贵婿(4)

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县衙张榜他去看了,不想被守在榜下的简老爷逮住,差点要连哄带骗拐到简家,他窥个间隙好不容易溜出来,路上逃得急不留神蹭了灰,搞得一身狼狈,进家前收拾了一番,不想仍有遗漏。

“我爹?”简明舒眼珠子一转,忽然大亮,“你中榜了!第几名?”

陆徜抚额——简明舒这脑瓜和别人不太一样,别人被这么说怕要臊一鼻子灰,她倒好,听不懂人话似的。

他不想回答她,径直往家里走去,仍道“劳你挂心,我娘的病已经无碍,只需要静养便可,你请回吧。”

简明舒自不是看不懂脸色的人,长眉微垂有些落寞地停步,却听陆徜叫住自己“等等!”她眼便又亮起来,璀璨生辉地望过去。

“有几句话要同你说清,这些年多谢简家照拂,陆某深感于心,来日必当相报。”陆徜在心里斟酌了一番才开口,待撞见她明光四射的眉眼,那话忽有些出不了口。

细数数,从他搬到江宁的那日起,他与简明舒已经认识了十年。

他顿了顿方硬下心肠道“只是你我……”

可惜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是阿徜回来了吗?”

屋门被从里打开,说话的人扶门而立,穿一身寡淡的衣裳,罩着件沉褐的褙子,发上包着同色头巾,容貌却是出奇的美,细眉杏眸温柔如水,虽已年近四旬,风华犹存,正是陆徜的母亲。

“娘。”陆徜快步上前。

曾氏却一眼看到简明舒,当即笑开“明舒也来了,快进来坐,外头冷。”

“诶,好。”简明舒笑吟吟上前挽了曾氏的手,亲亲热热扶她进了屋。

————

简明舒认识曾氏还在认识陆徜之前。

说来话长,曾氏是芜湖人,年轻时丧夫,独养陆徜。陆徜七岁那年芜湖水灾淹了全城,曾氏带着陆徜逃难,颠沛流离两年最终在江宁县落脚。刚来江宁的头几年曾氏白天支摊在街巷卖馄饨糊口,夜里做绣活卖钱,过度操劳亏空了身体,没几年就累倒。所幸那时陆徜已能帮衬家中,人又特别争气,以头名的成绩过了童学,被明德书院破格收为学生,不仅减免束脩,还给了个替书院抄写书藉的活计,母子两人方熬过那些年。

简明舒认识曾氏就因那手绣活。

那时明舒母亲尚在人世,看中曾氏绣工,又怜曾氏孤苦,便将家中绣活交给曾氏。后来她母亲病重,曾氏感念她母亲的恩,常入简家看望她母亲,陪她母亲说话解闷,也照顾过她一段时日,连带着她和陆徜也熟稔起来。

犹记九岁那年,她母亲病故,父亲忙于丧事顾不上她,她怔怔站在母亲灵前,还是陆徜瞧出她的惶惑,把她拉到后院,抹了她的泪,细声劝慰……他也曾是那般温柔的人,只是揉碎在岁月里,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

母亲去后,曾氏避嫌不入简家,她与他们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就疏远了。

扳着指头数数,她和陆徜已经认识有十年了吧?

垂髫之岁相遇,总角相交,如今她已过及笄,他也将弱冠。

十年匆匆,两小无猜已改。

————

曾氏喜欢简明舒,那是摆在脸上看得出来的,一点也没藏。

简明舒进屋后就被按坐在椅上,曾氏只喊陆徜烧水端茶拿他当个小厮使唤,陆徜在外头对人不苟言笑,待寡母却极温和,收起冷颜淡色,给两人烧水沏茶。

两人闲话了几句,陆徜就把茶水倒来,曾氏看着简明舒偷眼瞧陆徜,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孩子的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陆徜虽小事上对她言听计从,但在大事上却从不愚孝。

他的终生之事,她这当母亲的做不了主。

“陆哥哥桂榜得名,可喜可贺,只不知名次如何?”和曾氏拉了半天家常,简明舒才将话题引到陆徜身上。

“阿徜,你中榜了?”曾氏此时方记起今日出榜。

陆徜把手里一小盘剥好壳的栗子摆到桌上,看了曾氏一眼——这可能不是他亲娘,简明舒才是她闺女。

“中了,解元。”

“解元?解元是第几名?”曾氏一时未能反应,疑惑地看向简明舒。

“解元是……桂榜头名……”简明舒有点晕有点飘,瞧陆徜那副云淡风轻的神色,让她也跟着错觉这不是什么大事,及至出口后她才突然回神,从椅子上站起,“陆哥哥中解元了!”

桌子上的栗仁差点被她撞翻,陆徜用力按稳桌子——瞧她这样子,活像是她中了解元。

“头头头……名?”曾氏结巴了,也跟着站起,“我得去上炷香!阿徜,你陪明舒坐会。”